黎嘉骏突然意识到了周书辞是什么意思,她猛地感到一阵冷意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
“你,你……”她后退了一步,靠在卡车上,觉得自己的惊恐有点过于表露,可是即使不了解历史,她太知道党争的血腥和残酷,无论哪朝哪代,无论左党右党,不管表面怎么联盟,暗流就从没平息过。
而他们蓝衣社,不管黎嘉骏知道多少,只要把他们想象成盖世太保,想到盖世太保对纳粹的忠诚,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去死一死了。
她竟然跟盖世太保表示她想跟红军呆一块……
周书辞似乎是气得不轻,手一伸把她困在面前,阴声道:“还是说,你已经加入了?”
天啦噜姐上辈子都只是团员啦!黎嘉骏连连摇头,欲哭无泪,她在这方面本来就毫无立场,这种全民族联合起来抗日的时候更是已经嗨得忘了政治,却不想在这种时候栽这么大个跟头,解放前她是不会加入任何一个党派的,因为通通都高危!一着不慎全家倒霉!
可是,平型关大捷……黎嘉骏眼里挂着两泡泪,既然是大捷,肯定能活命,她的目的多单纯啊,心灵多美好啊,还邀请他们一块儿留下,结果,结果人家以为她要入党!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我第一次见传说中的……有点好奇……你不要误会……我们家什么立场你还不知道吗?”
周书辞微微歪头,盯了她眼睛半晌,哼了一声,终于放开她:“这次是我,如果是别人……”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不远处轿车边的维荣,“就没那么简单了。”
黎嘉骏心情也很阴郁,不仅仅是因为围观平型关大捷无望,回到前线安全没法保证,最大的原因,就是周书辞的态度。
她无法评价,三年解放战争已经给了答案,实在不需要她去纠结什么。
只是这一趟看到两位教科书人物的兴奋,却全变成了意兴阑珊,她甚至连要求和两位合个影的要求都不敢提,要知道她刚才确认两位身份的第一反应,就是求合影求签名的。
黎嘉骏的消沉直接导致了回程的沉闷,她也觉得自己对不起那几个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卫兵,可她都这样了,当然提不起任何兴致来逗大家开心。
等再次回到团城村,躺倒在地铺上时,她才渐渐恢复过来。
其实想想,不管是不是大捷,归根结底还是要打,是打仗就要死人,既然哪里都会死人,没道理因为是大捷就少死两个,而这少死的两个人里,没道理偏偏就有她。
“哎……又要更新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三张信纸已经写满,皱巴巴的灰扑扑的,她又要了两张信纸,拿出钢笔,写起来。
直到天快黑了,周书辞才掀帘子进来,黎嘉骏就着煤油灯还在写。
“你在写什么?”
“遗书。”她头都不抬。
“……写这么多?”
“打一次仗写一次!我已经尽量言简意赅了!”黎嘉骏表示无奈,“感觉再多活几年都能写成长篇巨作了。”
周书辞嗤笑一声:“这个字……想写成长篇……呵呵……”
黎嘉骏刚想回嘴,忽然想到白天周书辞那副做派,忍不住哼了一声:“别跟我讲话!”
周书辞也哼了一声,直接倒到另一头的草垫上,没一会,维荣也进来了,他似乎很疲劳,话也没说就倒在铺上。
见另外两人都睡了,黎嘉骏也不好生意再亮着灯,便灭了煤油灯,收起信塞在怀里,躺下就睡。
外面虫鸣清脆,一阵一阵的,还有夜枭阴森的啼声,整个阵地上除了无声无息的巡逻兵,其他都睡了,安静到吓人。
转眼离七七过去,竟然两个多月了,可她还没找到回家的路。
黎嘉骏傻愣愣的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画了一遍自己离上海的距离,长长的叹了口气。
几天后她才隐约感觉到,周书辞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来“观察”两党合作的。
这很隐秘,也很隐晦,没法说出口,也没法否定,她束手无策。
他们一直不走,她一个人也走不了,在这个没有铁路,马被征用,想跑靠走的地方,她也只能咬牙呆着了。
等到过了九月二十,她几乎是寝食难安的等待日军的进攻,这种可以预见的战争比突然袭击还要难过多了,也比七七的宛城战斗还要可怖,她没有城墙了,只有漫山遍野的战壕和工事——还是一些劣质的工事,说不定炸弹掉下来时没炸死人,炸开的工事却能把人砸死。
她要了条枪,要了把刺刀,抱着入眠。
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很快,又是一个夜晚,它来了。
刚开战的时候,黎嘉骏刚刚入睡,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在没有电的世界,她根本没有所谓夜生活,什么时候天黑,什么时候她就睡觉,所以在开战很久后,她才被阵地上一阵阵号声惊醒。
周书辞他们也都噌的跳了起来,一边拿东西一边对她喊:“到指挥部去!跟着高将军!不要乱跑!”
“你们呢?”
“你别管!”说罢,两人冲了出去。
黎嘉骏没法,抄起家伙就奔出去,一溜小跑向着团城村里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