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公主顿了顿,说:“他揣测出来了。”扬手一掀,繁复的翟衣裙裾空中翻卷着曳到地面,长公主直起腰来,探足下榻,小婢娥过来为她穿屐理裾。
长公主双足稳稳落在地面。“本宫去看看,那郑丫头如今变成什么样了。”说罢由小婢娥扶着出了内帷。
郑媱正立在四面通风的殿庑之下等候,翠茵为她换上了一身纱衣,纱衣尾长,曳地数尺,其色深绛,火红得如裂苞而吐、恣肆绽放的番石榴。殿庑外是如碧玉倒扣的水池,中植红莲,时入初夏,已经接天连叶,密密匝匝的翠盖向阳而举,随风涛波浪起伏,中有玲珑球灯大小的芙蕖破叶顶起,已现嫣色,将展未展。
微风过,送来一阵清雅的芙蕖香,四方贴着廊柱而饰的纱幔鼓鼓而动。望见长公主到来,郑媱连忙理衣上前福身施礼,身后轻薄的曳地纱衣陡然乘风而起,似要脱离了那纤瘦的身体,轻若无物地翻飞飘举着直出殿庑,拂打上了莲叶,足见其长。
立在一旁的翠茵看得失了神,只觉得换颜归来的郑媱脱胎换骨,穿上一身冶艳的绛纱,一改从前的冰玉清丽之姿,宛如九重天阙之上的绛霞仙姝,绮貌艳光惟有年轻时的长公主可与之媲美。
长公主以涂满蔻丹的护甲轻轻勾起了那尖俏的下巴,仔仔细细地审视了郑媱片刻后,对上郑媱的眼神,眉心一拧,似是不太满意,她说:“只有个皮囊,就是金蝉脱下的空壳,一拈就碎成灰烬了,里头却没什么东西。”
郑媱眼睫颤了两下,追问道:“郑媱不解贵主在说什么?贵主可否将话说明白一些?”
“哼——”长公主捏着她的下巴道:“说你单纯倒不如说你愚蠢,你真是比本宫年轻时还要愚蠢。”长公主松了手。“艳貌倒是有了,艳骨却没有,此种吸引也只是一时,不能持久,你拿什么复仇?”
郑媱眸中浮冰般漂出数碴气丧和细碎的失落。
“别用这种清冷的眼神看人!”长公主叱令道:“哪个男人爱看?”吼得郑媱眼中一酸,竭力压回去并将喉头不断上涌的酸涩吞下。
阿嫦驮着背从长公主身后走来,慢条斯理道:“贵主息怒,郑娘子换颜回来就是有了一些变化。贵主却想要她一步登天,怎么可能呢?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郑媱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恰对上那老妪慈祥的笑容。
长公主平息一口气,又望向郑媱,道:“本宫差点忘了再一次征求你的意见。你失踪的这段日子,有人隔三岔五地就来威胁本宫,暗地里把整个盛都都翻遍了,薜芜山都不知道搜了几遍了,哼,到底是解不了近千年的机关。你若放弃复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郑媱答:“怎么可能放弃,郑媱听贵主的,容貌都换了,贵主可不能食言。”
长公主笑:“本宫决不食言,从现在起,你叫玉鸾。”
郑媱点头,又道:“恳请贵主先让我见见媛媛。”
“好,”长公主道,“不过,你可要再一次想清楚了,郑媛还小,对以前苦痛的记忆没有那么深刻,现在正在慢慢地忘记过去,性情也渐渐开朗起来了。见到郑媛,郑媛不一定能认出你,若你告诉郑媛你是她姐姐,听声音她也许就相信了......等你姐妹二人亲密无间的时候,你又要离她而去了......再叫她伤心抑郁一次吗?”
郑媱心下一慌,长公主说得并无道理。“难道要不见吗?可是......”
“本宫的意思是,你姐妹二人可以相见,但见面时,你不如不说话,让翠茵告诉郑媛你叫玉鸾.......她对你没有那么依恋,离别时就没有那么多痛苦。翠茵,带玉鸾去见郑媛......”
翠茵领着郑媱穿过匝地的浓荫,来到长公主府中的后花园。
翠茵在蔷薇园外顿下脚步对郑媱道:“蔷薇园中有架秋千,令妹最近常常领着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婢娥来蔷薇园中荡秋千、踢毽子。一会儿你随我进去,先不要惊扰她,免得她被惊动从秋千上摔下来了,你就随我先在一边观看着。”
郑媱点头。
翠茵款款步入,郑媱紧随其后。
园中树了许多花架子,茂密的蔷薇腾葛顺着架子爬起来攀成一道道青翠的花墙,密密麻麻地缀着颜色各异的花朵,浓郁的香气丛丛扑鼻。
随着翠茵在叶茂花深里穿梭,郑媱听见了稚嫩的欢声笑语,清风骞动帘幕,串上的水晶泠泠相击那般清越,媛媛的声音。郑媱的心绪只如缘木纵横攀爬的蔷薇藤葛,纠缠着搅成一团,尤其是看到她一角裙衫的那一刻。
蔷薇花条编成的花环,套在媛媛的双丫髻上,蔷薇花一朵连缀着一朵,红彤彤的,是最入人眼的那一抹。她一身鹅黄衫子,坐在秋千上,背对着郑媱,两手高高握着秋千索。一群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婢娥围绕着她,两人两人的轮流上前为她推着秋千。
她双手松松地握着秋千索,鹅黄的衣衫已经高高地飞起。她咯咯笑着喊道:“推高一点儿,推高一点儿,再推高一点儿......”秋千荡到一定高度时还腾了一只手要去摘那开得正好的蔷薇。
“推那么高不会摔下来吗?”郑媱急急举步欲上前,却被翠茵拉住,“你突然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