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年坐在原地没动,外头的光线毫无阻碍地从会客厅的大门洒进来。天青色的旗袍衬得女人脸色白皙,低垂的眼帘带出股安静的美感来,就好像她果真如同看上去那样娴静无害一样。
楚瑞正一步一步地踏进陆霜年设计的圈套里。一切都很顺利,再过些日子,她就可以在自己的计划中更进一步了。
好像有的事情突然之间变得唾手可得,反而教人觉得无趣了呢。
陆霜年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茶盏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勾了勾唇角。那个男人黑沉沉的眼睛从她的脑海中倏忽地闪过,心里却仿佛突然凭空生出几分兴味来。
她曾说过,同顾宸北共赴国难并肩而战。上一辈子没能做得了朋友,这辈子到结缘成了夫妻。哪怕是有名无实,到底也算得上缘分。
棋逢对手,酒逢知己,这人生两大幸事她陆霜年竟都遇上了,真是苍天的眷顾。
女人闭了闭眼睛。
如果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陆霜年还有命在,到也不妨就这么和顾宸北并肩一辈子。
陆霜年喝尽了杯子里已然凉透的茶水,唇角忽地露出一丝微淡的笑意来。
与此同时。阳口市。
临时设在阳口市郊的战地医院人来人往,今天是个大晴天,虽然冬日的严寒孩子,可太阳依旧格外灿烂地挂在天空,让人心情愉悦。洗过的白色绷带和床单被挂在简陋的小院里晾晒,随着风不断地飘扬。
小路上的细碎石子在顾宸北的军靴下发出沙沙的声响,男人步伐不紧不慢,朝着临时的战地医院走去。
赵志辉跟在他身后,道:“司令部已经同意我们后撤休整,另外,师长,你想不想知道那天阳口阻击战,夏泽的机械师为什么没有到达战场么?”
副官的表情带着点八卦,可眼睛深处却有着隐约的担忧。
顾宸北脚步顿了顿,他继续往前走去,只是淡淡道:“有人让你来吹风了?”
赵志辉似乎也料到了自家师长的直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在顾宸北身边不是一两年,自然清楚这个被称作“战神”的男人的脾气。而显然,很多“有心人”也晓得要同这位第一师的副官打好交道。
不少司令部的参谋都和赵志辉相熟,自然消息也就源源不断地递进了赵志辉的耳朵里。
“只是几个参谋之间在传而已。”
顾宸北扭头看了赵志辉一眼,淡淡笑了一下,“你想说什么就说。”
赵志辉有些尴尬,他不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和顾宸北讲,可这一次毕竟涉及到那个人,他……
顾宸北脸色依旧平淡,他只是扫了赵志辉的神色一眼,便直接道:“和阿年有关系么?”
赵志辉因为那个称呼微微愣了一下神。他小心地看了眼顾宸北的神情,心中有些惴惴。
“是。”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临时医院的门前,顾宸北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看着赵志辉,“说。”
赵志辉也跟着停下来,心中却忍不住一阵懊悔。——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旁人不清楚,他赵志辉可跟明镜儿似的。“陆霜年”这个名字几乎等同于顾宸北的逆鳞,他甚至不清楚顾宸北对于那个惊才绝艳令人一眼难忘的女子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态度。
赵志辉能感觉到,顾宸北似乎并不喜欢别人对他提起陆霜年,但每每他们二人共处时,男人连周身的气势也会柔软三分。师长防备她,却又信任她。对于顾宸北这样的人来说,“既信又疑”的状态实在是罕见。
“司令部的人底下在传,说陆处长神通广大,是和夏泽那边做了一笔交易,才促使机械师后撤的。”赵志辉犹豫了一下,又放低了声音补充道:“不合法的生意。”
战争期间向敌国倒卖军火,岂止是“不合法”。叛国罪的条款里写得明明白白,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顾宸北微微皱了一下眉。
赵志辉紧张地等待着顾宸北的反应。
男人声音平淡,却隐约带着几分冷意。他道:“以后不要跟着司令部的人谈论这些。”他说罢,便转身进了战地医院的小院。
赵志辉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答应着,跟了上去。
医院里竟格外地热闹。不少医务人员和卫生兵进进出出的很是匆忙,不远处被晾起衣服和绷带围起的区域已经成了一小块表演场地,医院里凡是能走动的伤兵几乎都聚集了过来,或站或坐,脸上都带着格外期待的神色。
顾宸北挑了挑眉,他的目光扫过贴在墙上的几个彩纸剪成的大字——“前线文艺慰问团”,饶有兴味地翘了一下唇角。
赵志辉倒是隔着老远便看见了站在一边不知在张罗些什么的宋家大小姐宋雨晴,牙疼似地在顾宸北身后悄悄咧了咧嘴。
昨天宋雨晴回了住的地方哭了一会便累了,她长途跋涉赶到这里,又经历了感情上的巨变,疲劳让这个年轻的女孩有些吃不消了,也顾不得被拒绝的上心,倒头睡了一觉,今天早上一睁眼,看到外面的大晴天,只觉得心中的郁结也消减了不少,精神头也好了起来。于是便带领着一道来的同学跑到临时的战地医院来搞慰问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