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诩,你是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在朦胧的泪眼中,似乎看到男人的表情痛苦极了,仿佛那一句话也如烙铁般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梦境是繁杂而无序的,当莘奴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府宅的卧房里了。
瑛娘贴心地小巾帕沾取了醒脑的药汁轻放在她的额头处,这药汁不仅醒脑而且凝神,最适合惊厥的病患。
所以当莘奴倒卧在床榻上又缓了半天,虽然做了半天的噩梦,却并没有觉得头痛,倒是有种紧张多日后,骤然一松的舒缓之感。
她想起了昏厥前的那一幕,有些似幻非幻,记得当年被他烙印后,有好几个夜晚她都是流泪不眠,祷告上苍,总有一日,她要将这烙身之痛加诸十倍还于王诩。
那等幼稚的祷告,最后莫说神明,就算是长大后的自己也是不大相信的,那般城府的男子,岂有俯首于他人面前为奴的一天?
可没想到,这祷告竟然有成真的一天。
可是幻梦成真后,却没有半点惊喜之感,有的只是一种说不出的倦意和迟钝。
莘奴又躺了一会,才问询一旁替她搓手按揉穴位的瑛娘:“……那囚犯现在怎样?”
瑛娘轻声道:“烙印落了奴籍后,那人就痛晕了过去。邺城令说是奉了魏王之命,要将他填入姬的府宅,于是他被兵卒押运到了府上……
可是廉伊大人许是因为怕现在战乱,府上人口太多,难免浪费粮食,当场是要将他送到人市上用两串圜钱的价钱贱卖了。不过我看姬对这囚犯甚是关切,斗胆拦了下来。现在他被廉伊锁在了院后的柴房里,等着姬醒后再发落。”
莘奴听后微微叹了口气,直觉得还是廉伊体贴懂她。
若是那人被廉伊卖了,她倒是可以精心无事了,毕竟自己已经尽了人力,保存住了他的性命,至于被他人买走,只能感叹造化弄人,需要鬼谷夫子去人市里遇劫历练一番。
可是现在人就在自己府上的柴房里,如同狗皮膏药一般,一时难以甩掉,竟不能心安理得地安躺着了。于是她又躺了一会,轻轻抚摸着小腹,待得气力恢复了些,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换穿了衣服后,慢慢踱向了柴房。
若说先前对王诩还有着莫名的担忧,在看到他烙印的那一刻,竟是又将自己多年前不欲回忆的痛苦往事全勾了起来,如此一来,又生出了难以抑制的恨意。
莘奴觉得自己可以冷硬起心肠去面对那个罪有应得的男人了。
转过了几道回廊,远远的便看见那座关押犯人的简陋柴房。柴房的四周,却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前段时间,一个齐国的黑市商人,算准了魏齐只见还要互相封市一段时间,便用他的黑船进了一批海鱼,偷运到了魏国高价售卖。哪里想到,魏国与楚国开战,百姓们逃生都来不及,哪有闲心品尝齐国海鱼的鲜美。
眼看这满船的鱼快要烂掉,那商人急得不行,到处挖寻门路,准备低价售卖了这船鱼,恰好莘奴在自己收来的店铺里看着织品的售卖,见了这情形后,当机立断,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商人一船的海鱼。
她在越国游历时,见到因为当地炎热,当地人都有一种特殊的法子处理肉品和鱼类。便是用一种特殊的树皮燎灼熏制,在肉品和鱼类的外表形成茶色的覆膜后,再慢慢阴干,这样一来,肉品鱼类不仅可以保存很久,烹制起来也别有一番独特的滋味。
所以她便大胆一试,命人采买来树皮,然后命整个府里的奴婢将那一船的海鱼都熏制晾晒了一番。然后在邺城的铺面里慢慢地售卖,但是价格却是新鲜海鱼的二倍了。
因为滋味实在是透着异域的鲜美,所以来买鱼者倒是大有人在,虽然买的速度不快,可是那鱼放个半载也无妨,待得冬天河水冻冰时,能卖出更高的价钱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可苦了府里的众人,到处都有熏咸鱼的味道,最后了廉伊命人将鲜鱼全都挂在府后柴房旁临时搭建的凉棚里,才算是大大改善里府内的风雅香气。
如今莘奴靠近那柴房,首先扑鼻而来的,便是那种特殊的腥味。与这么多的海鱼为伴,真非常人所能忍耐。廉伊选择这里关押囚犯,心思还真是有些不够厚道……
莘奴皱着眉,用手帕捂住口鼻推开了柴房门一看,刚刚冷硬的心肠登时有些土崩瓦解。
魏王的爱女之心让人垂泪,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巧匠,制造了一枚气势恢宏的烙铁来为爱女出气,只见依然半裸倒卧在地的男子肩上已经红肿膨胀起一大片。与当年她烙下的那个小小的“诩”字不同,男人的肩膀上烙印的是一个半圆形的古朴图腾。那图腾似鸟飞鸟,半张着翅膀抱拢着一个篆体的“奴”字。
这般大气磅礴的烙印,就算过后因为感染而死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因为咸鱼的气味,柴房内外聚拢了许多的蝇虫。其中便有几个吃腻了咸鱼味道,扑棱着翅膀嗡嗡嗡地停驻在冒着血水的肿肉上尝鲜。
莘奴连忙送来掩鼻的手帕,驱赶走那些恼人的苍蝇,再伸手摸向已经昏迷了的王诩,果然额头滚烫一片,发了高烧。
若是再任其下去,天下的鬼谷学子们都可以放下手头的活计,纷纷来到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