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只能看着莘奴翻飞的裙角低喊道:“下午夫子说明日学堂轮休,我们要去云梦山畔郊游,姐姐别忘了穿得轻便些啊!”
原来这鬼谷中的夫子们,每到初一十五可轮休两次。夫子们休息了,学子学女们也落得清闲自在。所谓张弛有度。而云梦山内向来聚集奇花异草,此等美景怎可辜负?
是以,学子学女们商量第二日去山间郊游,因为学子们的用度一切从简,就连莘奴也不会像在内院里时那般吃穿样样奢靡。厨下也不会给学子们安排什么精致的郊餐美食。
不过有豪阔的学子一早派贴身仆役下山,鬻来精美的海鱼,薄切成脍,还特意制了方便食用的干饭,不过不同于穷苦人家所食用的那种晒干难咽的糇粮,这干饭乃是用新酒搅拌又加入了晒干撕扯细丝的咸肉,美味得很。
几乎每个学子学女都准备了一样美食。只莘奴有些措手不及,既然是众人一早说好的,她又不好托病不去。
虽然在内院里拘禁多年,到底还是少女的心思,这等一众少年儿郎娇娇丽姝齐聚的郊游,她还未曾经历,心内多少有些好奇。
不过她算是谷内学子学女中最拮据的了。哪怕再穷苦的学子,也会有些度日的圜钱。可是莘奴却是身无分文,总不好拿了巨鼋仙人的美玉换得郊游的小食。
不过还是启儿有法子。听闻莘奴要跟同窗郊游。便一溜烟跑到后院的厨下,央求着婆子制了几样新鲜的小食放入漆盒内,也算换得了在同窗面前的体面。
因为要走山路,一群芳华的少年郎们都换上了轻便掺了丝麻的葛履,搭配宽松的长衫深衣,在清爽的春风里散发着蓬勃的生气。
不过姬莹一向高调,她穿的乃是名贵丝绸制成的帛履,鞋底是软牛皮制成,裙摆掀动间,露出一对光洁嫩白的脚踝,引得一干少年环簇左右,看直了眼儿,真是恨不得钻入裙下一窥嫩足真容。
相比较,莘奴便低调了许多,不同于其他身着华丽合体便装的同窗,她依然穿着书院统一分发的麻衫,宽大的衣摆体现不出婀娜的身姿,宽大的帽檐下挂着轻纱,遮住了轻灵的眉眼,只与妫姜二人并肩,不急不缓地走在队伍的后面。
张仪与要好的同窗走在前面,却时不时回头,朝着莘奴这里回望,似乎是有心相谈,却不知该如何走近。
那姬莹虽然被众男围绕,可是眼角却一直留意着莘奴的情形,见了张仪这般情态,顿时自觉心下了然,只当作张仪便是莘奴私会的情郎。
这张仪的长相虽然清隽,可是也不过常人耳,他显然出身富户,可以看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士卿之家。
这般看来,姬莹的心内倒是略略舒服些,得意地瞟了莘奴一眼,心道:还想瞒我?
云梦山谷清幽、走入山中恍如进入大肚铜鼎中一般,环顾四周山势陡峭,树林荫密层峦叠嶂,只头顶露出一片圆天,当地人称此为“壶天仙境”。
提议郊游的少年名唤毛奉,倒是可会享乐之人,将最后郊餐之地选为谷内的瀑布旁,只见一条溪水如白龙一般,从山顶喷涌而出,犹如白绸丝带,甚是壮观。
待得仆役们铺好了席子,众人男女分席而作。将各自带的食物铺摆好后,便开始了这几日学业上的辩谈。
鬼谷之学,不同儒家,尤其是诡辩一门,讲究的是据理力争,切中要害,是以夫子们均是鼓励学子们在日常中积极辩谈各抒己见。
学子们虽然入谷不久,可是对于这种能自由抒发表达的辩谈很是欣赏。此时又有女学子在场,虽然有些学子心内依旧对女子不以为然,可是对在女子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干并不排斥。
是以不一会,以张仪和毛奉为首的两派诡辩学子便就“治国当重农耕”展开了辩谈。
当初选择诡辩的弟子众多,不过其中的佼佼者当属张仪与毛奉。不过张仪与出身公卿之家的毛奉相比,身边的簇拥少了许多。可就算形单影只,依旧腰板挺直,辩论依礼有据,只抓住对方话头的漏洞,犀利地反击,引得一旁众位学子们频频点头。
莘奴对时事的了解自然没有张仪这些谷外而来的弟子们周全。她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弥补着这么多年来对谷外事务的茫然无知。
原来魏国之所以强大,全赖当年国相李悝的变法,采用“尽地力”和“平籴法”鼓励农产。
尤其是“平籴法”,可以由君王控制粟米的贵贱,若是在风调雨顺之年,粟米丰盈便以平价买入大量粟米,防止奸猾的商贾压价伤及农人根本;可若是欠奉的灾年,依然可以以平价卖出国库里积蓄的谷物,防止商贾哄抬价格伤及百姓根本,归结一点便是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民”。
这便是“重农而抑商”。
这样的变法自然是让农户无忧,可以全力种植粟米。是以在别国粮食欠奉时,魏国依然粮仓充盈。而那陶朱公之所以要来魏王这买粮也是因为这点原因。
若是别的诸侯国也如魏国这般行事,只怕再无商贾买空卖空之处,那范蠡就算聪慧,也难以在粟米上获得巨利了……
想到这,莘奴不禁微微吐了口气,也难怪世人轻贱商贾,这等逐利而动不顾百姓死活的做法似乎是每个从商之人都会做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