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纷纷上马,破开漫天飞雪,往山下奔驰。因行动隐秘,马蹄都绑上了厚厚的布料,落地发出沉且闷的声响。
秦御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风雪兜头让他好像又回到了得知她离开,昼夜星驰往回赶的那些时日里,当时心里的那种愤恨失落,此刻已尽数化为焦虑期盼。
一旦得知她的下落,他一刻都不想耽搁,恨不能这会子便能日行万里,将顾卿晚抓到填充自己空荡荡的心。
山路崎岖,秦御的心口伤势并不算轻,这会子一经颠簸,还没长好的伤口便裂开了,兔兔有些担心的从袖子里钻出来,一路抓着衣襟跑到了胸口位置,动了动鼻子,一个劲儿扒拉着秦御的衣裳。
秦御察觉到它的担心,垂眸瞧了眼道:“无妨,回去!”
他说着将兔兔丢了回去,腾出一只手来按着伤口处,双腿又是狠狠一夹马腹,旋羽宛若一道闪电劈开山道,射向暗夜。
离山道不远的密林中,有人站在高处将山道上的一幕看的清楚,待秦御一行消失无踪,他吹了一声响哨。
扑棱棱的声音传来,片刻便有一只鹰飞到了那人的肩头,那人抚了抚鹰身,喃喃说了几句,放下手来,道:“去吧。”
那鹰鸣叫一声,展翅而飞,往京城方向,很快便没了踪影。
鹰飞的极快,入了京城后,却飞往了皇城方向,最后飞进了镇国公府。
这个时辰,娄闽宁却还在书房中看书,听到窗外有动静,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推开了窗户,那身上沾染着雪色的苍鹰便落到了窗台上,来回踱了几步。
大国寺后山的人,乃是娄闽宁安排守在那里的,这只苍鹰正是安排传讯的通讯兵,此刻瞧见鹰飞回来,娄闽宁便明白是秦御离开了大国寺,苍鹰往东踱了两步,又往南踱了一步,娄闽宁便知秦御是离开大国寺向东南方去了。
东南边却正是顾卿晚离京,前往大燕国的方向。
娄闽宁神色略怔了片刻,望着窗外纷乱的雪,不知想些什么竟然就站在寒风四灌的窗口僵着,那苍鹰有些不耐烦的扑棱了两下翅膀,娄闽宁才回过神来,瞧着焦躁的苍鹰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它的脑袋,道:“知道了,回去吧。”
苍鹰顿时展开宽大的羽翼,腾空而起,长啸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消失在了夜幕中。
娄闽宁又在窗前站了片刻,这才似有了决定,面露决然之色,转身取了一件狐狸毛大氅披在身上,大步出了书房。
娄闽宁其实先前也被糊弄了过去,真以为秦御被刺中心脏无救了,然而事情后大国寺那边迟迟都不曾传来秦御过世的消息,娄闽宁便禁不住狐疑了起来。
一来,当日秦御那么容易被刺客所伤,他就有所疑惑。再来,当日娄闽宁是除了秦御之外,最先赶过去和刺客交手的人。
他事后总觉得那刺客在打伤了秦御后,便没再使出全力来对敌,倒像是在求速死一般,起码在和他交手时便保存了余力,这点也很古怪。
事过五六日,大国寺依旧半点动静都没有,娄闽宁便肯定了秦御脱离危险的想法,虽然他并不知道秦御到底是怎么躲开刺客那致命一击的,但还是让人守在了大国寺的后山,时刻盯着。
此刻他得知秦御离开大国寺,便大概猜到了当日宫宴上刺客风云的始末来,洞察了这一切,也想明白了秦御受伤的目的所在,自然他也明白,秦御此刻离开大国寺是要做什么去。
娄闽宁上了马,顶着风雪,亦往东南的城外奔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秦御一行在京城东南官道旁的十里亭停了下来,秦御提起马缰,端坐马背,挺直了脊背,一双异色眼眸眯着,瞬也不瞬的盯着站在十步开外,道路上的娄闽宁。
两人隔着厚厚的雪幕对视良久,秦御蓦然挑唇,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来,道:“呵,原来全世界竟只有我不知道她的去处……”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嘲讽凄凉,又透着一股比风雪还要萧瑟的黯然,言罢,不待娄闽宁反应,他便已收拾了神情,冷声道:“娄世子等在这里,是想拦阻本王不成?今日谁敢拦本王,就休怪本王佛挡杀佛!”
娄闽宁闻言却只淡淡一笑,抬手了下手,道:“若然是要拦阻,我也不会只带成墨一人,阿御多虑了。我等候在此,是为相送之意,阿御可否下马亭中一叙?”
他显然已经在这官道上站了不少时间,肩头积压的雪随着抬臂的动作,扑簌簌的往下飘落,神态却一派风雪不染的沉静清朗,宛若冷玉清润隽秀。
秦御盯着娄闽宁看了两眼,这才抬手示意宋宁等人稍候,翻身下马时却不意又扯动了伤口,身影微顿了下。
娄闽宁的目光在秦御胸口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打前先迈步走进了十里亭。
十里亭本便是为饯别所设,不大的亭子坐落在官道的一边儿,经受风霜血雨,虽多有修建却也有些斑驳简陋,此刻亭子四周的隔扇都被关上,亭子里染着一盏油灯,在风雪中忽明忽暗,然多少也挡了些风雪。
娄闽宁撩袍坐下,示意秦御也坐,秦御倒没再排斥,迈步在娄闽宁的身旁坐下,道:“你要说什么?还是她留了什么话,请你帮忙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