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皇后先后举杯,引领在场男子、女子恭贺太后寿辰。
随后,便是重臣、命妇逐一向帝后、太后敬酒,随后又相互敬酒,谁都不能踏踏实实地用饭。
宫里的筵席,根本就是受罪的代名词。
幸好午间筵席过后,能缓口气——皇帝、皇后携两位王妃、两位公主、年龄稍长的臣子命妇陪太后看戏,年纪轻的命妇、闺秀和各家子弟,则由宫人服侍着去御花园赏梅。
王四小姐、魏大小姐、赵三小姐先后找到裴羽跟前,好一番契阔。她们三个,都是与裴羽交情深厚之人。
四个人说笑着,结伴徜徉在御花园的美景之中,累了就去御花园里专门为女眷准备的暖阁歇脚、饮茶。
萧错与韩越霖没有观景的兴致,寻了个位置偏僻的凉亭,整个下午都用来对弈——看戏于他们不亚于受刑,皇帝知晓这一点,没有强人所难让他们陪着自己一起受罪——他也是从没有看戏这雅兴的人,今日只是想让太后更舒心一些,不介意勉强自己一次。
崔振与一干旧识寒暄之后,也无意在人前晃来晃去,要与三两友人到僻静之处闲话、对弈,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陆君涛却找到了他面前,笑道:
“崔四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崔振知道此人的底细:楚王的亲信,才学武功都算得出众,是以,几年前就到了五城兵马司当差,一步步熬出了头。他颔首一笑,知会了友人一声,与陆君涛缓步走向就近的凉亭。
陆君涛了解崔振这种人的脾性,凡事不绕弯子最好,绕弯子坑的就是自己,是以低声道明来意:“我是得了楚王的吩咐,不管你愿不愿意,大事小情上都要鼎力帮衬。四公子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吩咐一声便可。”
崔振似笑非笑地凝了说话的人一眼。
楚王那种想要利用女子得到益处的行径,是皇帝深恶痛绝的——皇帝一母同胞的兄长,就是因为一再利用女子的下作行径,引得先帝不容、皇帝忍无可忍,最终走到了失去唾手可得的帝位、莫名其妙地死去。
楚王比起那位受封多年的太子,能好到哪儿去?这是遇到了当今皇上,软硬兼施地把人发落到了冰天雪地的漠北,要是换个稍稍优柔寡断的,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遭殃。
楚王自身难保,还想让他陪葬?——问题是,不论怎么看,楚王都不像有这般胆色的人。
是以,崔振摇头,“不必。”
陆君涛一愣,“不必?”
崔振颔首,随即拱手一礼,“失陪。”
“四公子稍等。”陆君涛拦下了崔振的去路,“实不相瞒,在下……在下是想用楚王的名头让四公子高看一眼,此时才知,是糊涂心思。”
“以为你是个言语爽利的,方才却是虚晃一枪。”崔振看着面前人的眼神有了点儿笑意,“说实话,怎么回事?”
陆君涛低声道:“不瞒四公子,在下年少时曾得过大公子的救助,从那之后才脱离每日为着一餐饭挣扎的处境。若是没有大公子,就不会有我的今日。大公子出了事,我隐约猜得出是遭了谁的毒手——只有那一个人,别人或是没时间,或是没理由。在您回京之前,我不知如何为大公子报仇,眼下您终于回京,又与那人有着深仇,我便想着,您迟早都会找他清算那些旧账,这才到了您面前毛遂自荐,唯求略尽绵薄之力。”
崔振再次细细地打量着陆君涛,片刻后道:“我记住你了。待我查实你所说是真是假,再谈其他。”
“是。”陆君涛已然知足,行礼道辞,“不耽搁四公子了。”
崔振举步走进凉亭,唤小太监备了热茶、棋局,自己与自己博弈。
棋局,在帝王手里,是万里山河;在将帅手里,是沙场胜败;在谋士手里,是朝堂格局。
在他与萧错这种人手里,又是什么呢?
有时是沙场争锋,有时是亲手布下的一个迷阵,有时则是自落子就要将对方赶尽杀绝的不可更改的胜局。
这样的两个人对弈的话,又该是怎样的情形?
应该是很有意思、很有看头。
萧错是他不论站在哪个立场都要除掉的人,但是,他无法厌恶、轻视,即便是在那样深重的仇恨的前提下。
相信萧错亦如此。
男子一生,知己难求,势均力敌的对手比知己更难求。
能成为敌人的人,为人处世其实有着种种相似甚至相同之处。
不论最终谁胜谁败,萧错都是他此生最尊重的人之一。
或许,这是宿命。
一开始,他们便如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立于对峙的位置。
无从更改。
分出胜负那一日,于他们而言,都是真正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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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宴席期间,笙歌燕舞,又有小有才名的闺秀逐个献艺,是很祥和喜乐的氛围。
只是,裴羽留意到,皇帝、韩国公、萧错甚至还有崔振,偶尔都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一个个的,都没闲情享受这等寻常男子趋之若鹜的消遣、乐趣。
裴羽与皇后、昭华长公主一样,因着夫君的反应,眉宇间有着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