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督结交从不看官位身份,只重气节品行,何况咱们分出同源,足下年齿又长,称一声‘老兄’也没什么不该。”
“这……末将惶恐。”
“老兄不用太谦,只管回去静候佳音,升迁官凭不日便到,本督言出必行,绝不相负,只是以后本督若有所求,还望老兄千万莫要推辞。”
“厂督大人放心,但有所命,必肝脑涂地,以谢大恩。”
洪盛说着,目光朝四下瞥了瞥,便躬身告辞,循着队伍去了。
徐少卿目送他走远,唇角的笑意早已沉了下去。
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这步棋走下,也不知是福是祸,但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总归是要搏一搏的。
霍的转身上马,领着一众随从,踏着夜色飞驰而去。
一路径向东面,出了东华门,折入一条宽阔巷子,在那歇山顶门头的僚属门前停了下来。
才刚下马,几名褐衫档头便迎了上来。
“多日不见,督主安好?”
徐少卿脚下不停,提着曳撒下摆快步上了台阶,径从大门而入。
“这几日都有什么探报?”
几名档头紧跟在身侧,当先的人躬身应着:“回督主,邸报多是胶东鲁王和各地藩王的动向……”
“这些奏闻你等先选精归总,今夜我瞧过之后,明日一早呈送到宫里。其余还有何事?”
那档头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近日有人在咱们衙署一带窥视,已被属下等擒获,还是个小娘们,却没想到竟比男人还硬气,拿在狱中杂治,吃了一遍刑具,仍是抵死不开口,到现在也没问出个底细来。”
他刚说到这里,便见徐少卿猛地瞥过眼来,吓得赶紧垂首道:“属下无能,督主恕罪,督主恕罪。”
“怎么,莫非你们几个蠢材已经乐呵过了?”
“不,不,督主大人未到,我等便是再多长几个脑袋也不敢自作主张,再说那小娘们皮实得紧,也不知练了什么邪术,如今只是叫她坐卧不得,戴枷上镣,锁在牢里,专候督主大人裁处。”
徐少卿“嗯”了一声,挑唇哂道:“点拨了你们那么久,若再不晓事,便只好切上一刀,随本督入宫谋个差事吧。带路,去瞧瞧。”
几个档头立时吓得面色灰绿,一个个噤若寒蝉,暗自庆幸。
为首那档头赶忙应了,吩咐其余人等各自回去当值听命,自己则亲自领着两个番役当先引路,绕过正厅,一路到后堂内监。
沉重的牢门打开,立时便是一阵沉郁的恶臭扑面而来,中人欲呕。
虽说是东厂的提督太监,可他对这人人闻之色变的大牢一向是敬而远之,可眼下这事实在太过蹊跷。
堂堂东厂衙门外头居然有人窥视,还是个女人,这等奇闻他还真要亲眼见识见识。
徐少卿皱眉掩鼻,随着那档头一路向里。
深巷般的牢狱昏默如漆,越往里走,那腥臭之气便愈加浓烈,时不时还能听到阵阵凄厉的惨叫。
过不多时,便来到一间临近巷底的牢房前。
徐少卿凑到栏间朝里望,便见一人斜靠在冰凉潮湿的石墙角落处,身上的囚服血迹斑斑,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颈上锁着二十斤的重枷,手脚上都是拇指般粗细的铁链,蓬乱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面目,但瞧骨骼身材,的确是个女子。
他眉头微蹙,当下吩咐将牢门打开,又让那档头带着番役在外候着,自己一矮身,跨入牢中,走到近处,听那女子气息平顺,显是性命无碍,便稍稍放了心。
“你是何人?说出来免死。”
那女子闻言,身子微微一动,紧接着竟慢慢直起身来,抬起血污满布的脸,直直地望向他,唇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第96章 临极轩
那笑容如同恶灵鬼魅,昏暗中看去,更是说不出的诡异可怖,令人一见便心生寒意。
徐少卿丝毫不为所动。
自从提领东厂以来,就连当朝阁老重臣也不敢用这种眼神瞧他,何况是在这堪称阳间阎罗殿的东厂大牢之内,看来手下那些个杀才没说错,这女子果真有些邪门,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暗自留了心,凛着一双狐眸,俯睨而下,迎着那张满是血污的狰狞笑脸,又道:“在这里居然还笑得出来,也算难得。罢了,就当本督今日没来过,留给他们继续杂治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脚尖只是轻轻向旁一转,身子却没挪动。
那女子果然笑容一敛,压着声音问道:“你便是徐少卿?”
她语声沉涩,意态也带着几分粗迈,听在耳中极不舒服。
徐少卿并没答话,蹙眉微一点头。
这俊美无俦的容貌,不怒自威的气势的确不是常人该有的。
那女子又警惕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中的寒意这才稍稍敛去,似是确信了,唇角又自上挑,但那笑容已平和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令人生寒了。
忽然间,只见她抬起右手,抓住囚服左臂的袖口,略略一顿,便猛地用力撕扯,竟“嗤”的一声将整只袖管拽了下来,露出大半条臂膀来。
那白皙的上臂中段竟有一片鲜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