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静竹回头,却发现是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面的严理群。
听说他中了秀才,听说他声名渐起,听说他做了《惊雪》的诗词。
直到两人面对面,丁静竹发现眼前的严理群还是那个风雪夜读书的少年。
严理群似乎并没有发现丁静竹此时的丫鬟身份,已经与他自己的风光有了一段距离。
他那没有嫌弃,也没有鄙夷的眼神里,是真切的关心。
丁静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这朋友孤苦无依,我正想着到府里熟人处,给她找个去处。”
说完后,指了指在一旁冷着脸的王小丫。
严理群却是接过跟在一旁的书童清明手里的提灯,凑近了些。
“我瞧这位姑娘身无长物,又是孤身一人。”
“若是不嫌麻烦,便在我读书的宅子里暂时安歇。”
“虽是我读书的宅子,但且放心,男女的居所是分开的。”
“我家家风严谨,我自己也是恪守品性,绝不会有冒犯之举。”
丁静竹倒是觉得这不失一个解决的方法,但有些怕麻烦严理群,并且不知道王小丫是否同意。
便道:“谢过严小郎了,我且问问我这朋友是否愿意。”
随即丁静竹将目光投向了王小丫,正要询问时,王小丫却开口了。
“不必问我,你们便是把我交给阿猫阿狗也好。”
“我只认你们两人,不会卖了我。”
丁静竹倒是被这话梗住了,连忙分解道:
“严小郎不是坏人,不必这么想他。”
随即瞧瞧抬眼看了严理群一眼,谁知严理群也在看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倒是有些尴尬。
丁静竹微微咳嗽一声,移开视线道:
“既然天色已经晚了,再去甜水巷,也不知会否有意外。”
“不如就在严小郎这里歇下,你看?”
直到王小丫点了头,丁静竹终于松了一口气。
严理群的小宅子就在林妈妈屋子不远处,往里走两步的第三户人家。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这两家挨得如此之近,因着这宅子只是严理群在城里读书和应酬用的,故而也不是很大,只有四进的样子。
眼见着时间有些晚了,丁静竹和王芝芝倒是在严宅门口给王小丫告了别。
丁静竹把王小丫的身契塞到她怀里道:“你自己收好了,过些日子记得去把奴籍销了。”
“换成良民籍贯后,给自己找个营生。”
“家里不要回去了,他们未必不会再卖你一次。”
谁知王小丫却把那身契,再次塞回给丁静竹道:
“还是你收着罢。”
“若是我有个什么好歹,你还能以损失奴婢的名义,替我找个公道。”
丁静竹笑了笑:“你莫这样想,大家也不是都如你之前见得那般坏的。”
王小丫却是执意要把卖身契让丁静竹收了,推却不过,丁静竹倒是只好收下。
两人低声许久,这才不得不分开。
丁静竹和王芝芝两人谢过了仗义相助的严理群,便打算回秦府去。
谁知两人才走了没多远,一阵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却是骤然响起。
回头一看,正是严理群。
他身穿了件瓷器蓝拔染印花青衣衫,腰间系着藏青祥云纹带。
露在外面常年写字骨节分明的手,有些通红的冻疮,正提着方才那书童清明提的灯笼。
严理群的脸上有着奔跑之后没消散的红晕,他看着丁静竹笑道:
“这柳叶巷里没多少灯笼,有些黑,我送你们到外面的街市上去。”
丁静竹和王芝芝只好谢过了严理群的好意,由严理群提灯走在前面,为两人开路。
小雪渐起,灯笼前逐渐有了黑色的雪影,飘在严理群束得板正的头发上。
正在看严理群那双冻得通红的手的丁静竹,倒是不妨听见前面的少年开口了。
“静竹姑娘,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你上次看的那本《杜骗新书》我也看了,觉得倒是有些意思。”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严理群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也不好在这声名鹊起的秀才郎面前失了面子。
“我最近在看史书,《俗雅说史》、《兴朝史记》之类的。”
“前朝灭亡,大多因为失了风骨和君望。”
严理群却是起了几番兴致,道:
“难道不是因着连年饥荒、饿殍满地,才先有起义,后有诸侯吗?”
丁静竹却是起了谈兴:“天灾确实不可逆,但人祸也是难挡。”
“古有治水良策,移山之法。”
“若是一味埋怨天灾,而始终不做不为,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严理群却是笑了笑:“怨天者不勤,尤人者无志。”
“静竹姑娘,你的这番话倒是让我受教了。”
两人倒是一路走,一路谈,倒好似忘却了性别,忘却了时间。
直到秦府外街市的热闹市井气息传来,丁静竹才回过神来。
转身对着严理群行礼道:“严小郎不必相送了,今日倒是多谢了。”
严理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