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云集,京杭大运河彻夜川流不息。刘永丰强忍着不适,调出自家驻留淮安的船只,分了几船把人都安顿好。再派快船去扬州,预备能装下所有人的大船。
淮安到扬州亦不算远,急行一夜,生怕洋人追了过来,又忙忙的换了大船,再伪装一番,往长江一送,混在了来往如织的商船官船中,在岸上再不见庭芳一行的半分踪影。大船比小船舒适的多,众人累的不轻,纷纷摊在船舱休息。刘永丰吐的昏天暗地,庭芳使豆子照看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此刻已不讲究敌友,房知德也搭把手,往他嘴里塞仁丹。
房知德的船撇在了淮扬,此地刘永丰是主场。不一会儿就有家人来请刘永丰去舱房内休息洗漱。天渐渐亮了,阳光照镜船内,众人才惊奇的发现刘永丰一夜白头!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古代已可做祖父,老来子本就看的精贵,此刻没了,更是打击不轻。胖乎乎的脸颊坍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陪着血红的双眼,叫人看的心中不落忍。
刘永丰默默的随着家下人而去,庭芳几人重重叹了口气。任邵英也似老了好几岁,一夜的奔逃,除了紧张,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屈辱。自家的地盘上,怕成那副模样,那种屈辱感刺激的他想吐。天朝上国的尊严一天一夜之内分崩离析。早知道洋人炮船厉害,不到亲眼见证他们发难,总报着一丝侥幸,总觉得自家地大物博无所畏惧。淮扬的大火烧醒了他,如果徐景昌带兵攻打,且要时日,炮船跟前,竟似土鸡瓦狗一般。那种打击,穿透了骨髓,深入灵魂。任邵英老泪纵横,他们的炮曾让周边闻风丧胆,曾在朝鲜战场上把日本打回了老巢,如今他们到底落后了多少?他们离亡国还有多近?
庭芳的心情也十分糟糕,淮扬的景况通过驿站层层往京中传递。庭芳上了大船后飞快的写着信件,到了补给港口,直发给福王。信件寄出后,庭芳靠在壁板上发呆。她连夜逃走的目的,就是迫使菲尔德不得不做出去日本的决定。她人在淮扬,人生地不熟,容易被抓住。可一旦她跑回了江西,菲尔德再无可奈何。说是说南昌亦沿江而建,可是从长江入赣江,中途关卡繁多,想要长驱直入非常困难。他们更不曾探寻过航线,即便抓了向导,国产船与洋船体量的差别,足以让江西水军设下重重陷阱。菲尔德不傻,他不会追到江西,想挽回此次出行成本,在有大银矿的诱惑下,只会去日本。
庭芳梳理清楚思路,就唤来了房知德:“到了下一个港口,暂停船歇息时,你使人往松江送信,预备几个通晓扶桑语的人,送与菲尔德,以示诚意。”
房知德道:“有必要做到如此么?”
庭芳道:“日本不好打,山川从林密布,国虽弱,亡国之际所爆发的力量不可估量。你单看刘永丰就知,国仇家恨前,什么都是浮云,眼里只有报仇二字。菲尔德大抵也不会打,不划算。但有精于扶桑语之人,总是要降低难度。”
房知德道:“他们弄太快了,咱们的时间就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