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皇帝一身戎装,亲临太极殿,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惹得众臣又惊又忧,辅政大臣于孟阳行礼后,跪在地上苦劝道:“皇上,趁叛军还未入城,您还是收拾行装,尽快出宫吧!”
诸臣皆跪地苦劝,皇帝不悲不怒,“如今京师九门皆有叛军围困,出了宫又往哪里跑?”
余良甫抱着一丝希望道:“广宁门敌军稍少,皇上可乔装一番,由锦衣卫护送出城。”
皇帝轻笑一声,“朕这张脸,只怕燕王化成灰也认得,还如何乔装?”
不等众人再劝,皇帝又道:“朕早说过,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是生是死,总要见个分晓!”接着又沉着声下令道:“于孟阳,余良甫,从今日起,朝廷大小诸事由你二人作主,一旦叛军入城,就奉上降表,以保一城百姓。”
于孟阳、余良甫皆惊愕不已,皇帝却也不顾,又道:“晁福生,由你总领奉天府、五城兵马司维持城内秩序,稳住百姓。”
“杨惟中,你率领宫中侍卫,随朕前往龙关门!”
交待完了,诸臣皆伏地领命,皇帝长叹道:“若朕真一去不返了,就由吴王登基……”又对一旁的张彬道:“记得,将朕的尸首火化,绝不可落入敌手。”
张彬噗通一下跪下,老泪纵横,诸臣皆伏地痛哭不已,于孟阳、余良甫呜咽大呼:“皇上,皇上……”
连一向与皇帝作对的袁阶也悲痛不已,泪流满面。皇帝握紧了手中的剑,不顾殿内的一片哭声,一步步走下台阶。忽有侍卫如飞箭般闯进殿来,大呼:“皇上……”
皇帝收回心绪,冷静下来,一看那不正是她派出报信儿的魏启明吗?心中一喜,只见他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道:“太后……和襄王、襄王殿下……回来了……”
皇帝一喜一忧,又是疑惑,不一会儿,傅后便和襄王一前一后进殿,待内侍唱道,“太后驾到”,大臣们这才回过魂行礼。皇帝急忙上前,顾不得扶起跪下行礼的襄王,就道:“母后,您怎么又回了!”
傅后穿着平常妇人的粗布麻衣,发上缠着蓝布头巾,可就是那么一身再平常不过的衣物,穿在她身上,仍不掩气势。皇帝扶着她登上龙椅,坐了下来,她握了握皇帝的手,以示安慰,对群臣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早收拾好细软,只等着城破就逃之夭夭,或者有的人,还盘算着怎么投靠叛军,再享富贵……”
好些大臣一听,吓得面容惨白,跪在地上双腿打颤,傅后疾言厉色道:“你们就这样保护皇帝的,可真是好样儿的!”
炮火声又一阵阵传来,惹得人胆战心惊,一个浑身血污的士兵飞奔入宫,喊道:“报……”
“皇上,龙光门快守不住了!”
傅后置若罔闻,从容地站起身来,为皇帝整理了仪容,将头盔上凌乱的络缨理顺了,再仔细看了看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有多久没好好看这孩子了。她伸手轻抚着皇帝的脸,一直以来以为她的样貌生得极像先帝,如今细看,才知眉眼却是与自己如出一辙。傅后怔怔出着神,却惹得皇帝红了眼圈,自记事起,傅后就再没亲近她了。小时候,怕着她,皇帝不敢像普通孩子一样到母亲怀里撒娇,长大了,既生分了,又隔着许多事儿,母女二人在人前装得母慈子孝,在人后却是明争暗斗。
傅后一直觉得皇帝的孝顺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却是个淡漠无情的人。皇帝性子虽寡言淡漠,起初却是真心的,但在傅后的多次怀疑试探下,也渐渐冷了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只是,有时候,皇帝也渴望所谓的人伦之乐,也想在母亲的怀里撒娇,也想在节庆时有个关心她、与她拉家常的长辈。
这一切普通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事,在皇帝这里便成了奢望,她心知傅后是个有野心的人,不可能跟她母女情深、家长里短。傅后不知皇帝心里想什么,却见皇帝的眼泪滴落下来,平添了几分柔弱,一时百感交集,这才想起,皇帝是个女儿,并非儿子,这么多年,确实苛待了她。
毕竟是经历风雨的人,傅后很快将眼里的湿润逼了回去,对朝臣道:“即使叛军兵临城下,虎视眈眈,可我知道,皇上一定能平定叛乱。”
“今日,我就坐在这太极殿上,等着皇上回来!”
这是要与皇帝共同面对敌军啊!皇帝惊愕不已,扑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恳求道:“母后,您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
傅后却坐了下来,岿然不动,伸手擦掉皇帝脸上的泪痕,面露微笑,“橖儿,去吧,娘在这等着你。”
娘?这个称呼于皇帝来说已经很陌生了,自六岁登基后,就改叫了母后。如今听来,让皇帝心中动容,她抬眼看着温柔含笑的傅后,忽觉得那个儿时疼爱她的娘又回来了!皇帝止了泪,只觉热血沸腾,伏在地上对傅后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娘,您等着,儿子去去就回……”
傅后点了头,皇帝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目光坚毅地手握着宝剑,一步步迈下台阶,穿过大殿,迈出殿门。
襄王、兵部尚书杨惟中、魏启明紧随着皇帝率领着宫中仅剩的几百名侍卫一道出宫,奔往龙光门。皇帝骑在马上,边打着马,边问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