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还在云里雾里,于孟阳与傅友德历来与内廷交通密切,对此略知一二,二人均是一愣。傅后冷笑一声,“循的什么私情,违了哪条祖制?”
“按祖宗留下的规矩,选妃之前,皇帝不得私自召幸秀女,儿臣却耐不性子,于昨夜暗访玉琼宫,私见秀女沐氏,至使沐氏含冤,以私会外人之罪遭宫正司收监。儿臣此举违反了宫规,有亏圣德,请母后降罪。”
皇帝顿了顿,又拜道:“今日正好当着几位老臣的面,即下罪己召,也望母后还沐氏一个清白。”
诸人神色各异,皇帝竟为了个女人下罪己召,郑王诧异不已,傅友德惊怒交加,惟有于孟阳稍淡定些。傅后眉宇间亦有隐怒,可当着郑王等人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强压怒气,道:“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怕皇帝救人心切,自担了罪名。凡定案须讲究个证据,仅凭一面之词,也难洗脱沐氏之罪。”
傅衣翎才入宫,皇帝就私会其他女人,傅友德羞怒不已,正欲发作,郑王却抢先一步问道:“既然已着宫正司查明情况,不知如今进展如何?”
李德成回道:“禀王爷,据宫正司的赵英秀说,此女极为嘴硬,死活不愿说那男子姓名。”
郑王本欲为皇帝开脱,将罪过全推于沐霖身上,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傅友德见状,再忍不住,禀道:“既然如此,何不将沐氏召来,在这金銮殿上,当面查个明白!”
皇帝怕牵扯沐霖,大怒道:“朕金口玉言,岂能有假!”
傅友德头一次见皇帝发怒,一时怔住了,待稳了稳心神,才道:“并非臣不信皇上所言,只是事关圣誉,臣不得不问个明白。”
郑王与于孟阳二人也随之附议,傅后想了想,对李德成使了眼色,吩咐道:“依众卿所言,将沐氏带入养心殿。”
李德成会意,连吩咐下去,皇帝阻拦不及,不过半刻钟,沐霖便被几个太监架上正殿。初冬时节,她身上却只有一件单衣,素白布衣上布满了血迹,脸上更是毫无血色。沐霖隐约意识到什么,抬眼一看便见着跪在前面的皇帝,她强忍住疼痛,跪直了身子,对傅后和皇帝拜道:“奴婢叩见太后、皇上。”
皇帝见了浑身是伤的沐霖,心痛如绞,却强忍着不去看,只怕更惹怒了傅后而对其不利。傅后脸色不豫,开口便道:“大胆沐氏,你枉顾宫规私会外人,可否认罪?”
哪有这种问法,成心逼人就范,皇帝急着对沐霖使了眼色,她却无动于衷,强撑着力气回道:“奴婢认罪。”
傅后脸色稍好,顿了顿,又接着道:“听人说,你还曾见过皇上?”
皇帝心急如焚,不断示意沐霖将责任推卸于她,沐霖回望了皇帝一眼,神色复杂,却不作答,大殿里静极了,过了半晌,她方回道:“是。”
傅后的脸色沉了几分,皇帝却是一喜,可沐霖又道:“数月前,在承州时,奴婢以微贱之身,幸得皇上赏识,但自别后,就再未见过。”
郑王问道:“这么说,皇上并未在宫里召见你?”
沐霖呼吸逾重,身体逾轻,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回道:“没有。”
傅后略松了气,对诸位大臣道:“由此看来,此事与皇帝并无干系。”顿了顿,又对皇帝训道:“皇帝可真是糊涂至极,纵然怜惜沐氏之才,也不该自担罪名。”
皇帝一心念着沐霖,见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再顾不得傅后说什么,急忙跑过去,接住她的身子。见她身上布满了大伤小伤,血迹渗透了白衣,再探了探鼻息,只觉气若游丝,已去了半条性命,皇帝心慌不已,急道:“霖儿?”
傅后见皇帝置若罔闻,气得双手发抖,怒气冲天,吼道:“来人,将沐氏带下去,按宫规处置!”
傅友德本心怒难平,可见傅后处置了沐霖心里才稍出了一口气,不料就在太监上前押解沐霖时,皇帝死死抱着她不放,跪在地上,对傅后苦苦哀求道:“母后,儿子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依着您,唯独此一件事求母后依了儿臣,饶过霖儿,儿子此生再别无所求。”
沐霖虽无力气睁开眼,却听得分明,她奋力睁了眼,拉着皇帝的衣角,摇了摇头,却又陷入昏迷,皇帝更是心疼地抱紧了她。
郑王见二人俨然似一对苦命鸳鸯,不免心惊胆颤,诧异于皇帝竟深情至此,高/祖皇帝是个薄情性子,偏生的先帝却宽容仁厚,一生苦于情,既放不下周后,又纠葛于当年的傅贵妃,这段孽缘痴缠了三人一生。如今的皇帝,却更胜之,单为了个小小的秀女就不顾一切了。
傅后怒不可遏,只道:“荒唐!荒唐!”待顺过气来,对愣在一旁的太监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出去!”
李德成暗喜,忙挥了挥手,小太监们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上前分开皇帝与沐霖。正在这时,有宫女急急忙忙的进来禀告,“禀太后,嘉仪郡主跪在殿外求见,说是来请罪的。”
傅后压住怒火,冷哼道:“今日倒是奇了,个个来请罪?”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小声回道:“郡主说此事跟沐氏一案有关。”
郑王盼着事情转机,在旁周旋道:“既然如此,不妨唤郡主进来,说不定此事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