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那摩是政权与王权并存的国度,国府名义上是君主立宪的产物,实际是朝廷的傀儡。
在国家政权运行的两百年中,不甘做傀儡的独立派常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与朝廷抗争,几年前法院制度的变革就是一次公开的较量。那次较量的焦点人物就是霍莫然大法官。
霍莫然是奥斯罗人,三十二岁就坐上了奥斯罗国首席大法官的位置。为请霍莫然加盟,迪那摩国府特意仿效奥斯罗的司法模式,在迪袒斯法院设立开放式法庭,并开创了“大法官”和“陪审团”的先河。
王国的新式法院开张不久,就在一片吵杂声中匆忙关张。这一结果在迪袒斯人的意料之中,却大大超出霍莫然的预料,也大大超出他的承受能力。霍莫然这颗司法界耀眼的新星,如同陨石堕入黑暗的海底,沉寂在王国传统的暗流中,成了王法绞杀国法的祭品。
在迪袒斯法院的三年时间里,霍莫然只接手三个案子,平均一年一个。前两个案子无果而终,令他郁郁寡欢,唯一给出结论的案子更是让他深陷自责的泥潭,无法自拔。他从此不问世事,也很少与家人说话。可是,近日席卷迪袒斯的恐怖风暴还是吹进他的耳朵,让他这个无神论者相信,报应找上了门。
“今天也许不回来了,你好好带孩子吧。”吃早饭的时候,霍莫然对妻子苏莉雅说。
霍莫然的神情一如往常,很淡定。可苏莉雅了解丈夫的心事,也清楚丈夫的处境。苏莉雅无力改变丈夫的决定,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丈夫走出困局。
苏莉雅走进寝室,把睡眼朦胧的女儿抱出来,坐在霍莫然对面。
他们的女儿叫爱丽丝,刚满三岁。爱丽丝一看到爸爸就哭闹着去爷爷家。
“能不能让爱丽丝安静一会儿。”霍莫然用商量的口吻说。
苏莉雅用商量的口吻说:“咱们不去爷爷家,妈妈带你去游乐园吧。”
“我就去爷爷家。”爱丽丝十分固执。
“过些天妈妈一定带你去。”
“我要爸爸带我去,我就要今天去。”
霍莫然霍地站起来,冲苏莉雅火道:“我父亲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七年,你想逼死他吗?”
霍莫然的父亲叫霍布斯,也是大法官。他在奥斯罗就已身患重病,因为挂念儿子,一年前老人家拖着病体来到迪袒斯。但老人家不愿和儿子住一块儿,他觉得,为王国的朝廷效力不仅背叛了司法精神,也出卖了法官的操守。为此,他和老伴尼迪亚一直住在平民区的招待所里。
“我没那意思。”苏莉雅委屈地说,“我只是觉得,等你出事儿了再告诉公婆,他们会更难过。我担不起责任。”
“好了,没人让你担责,都是世道逼的。”霍莫然收敛了怒气,坐回椅子里。
苏莉雅劝说道:“我们无法回避世道,但我们可以选择相对宽松的环境。我在属国联系了一所大学,那是让你施展才华的地方。”
“我的才华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向王权屈服的懦夫?还是助纣为虐的帮凶?”霍莫然站起来,闷声不响出了门。
苏莉雅抱着爱丽丝,站在窗前。目送丈夫开车远去,苏莉雅心慌意乱地呢喃:“你爸爸不会丢下我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管,不会的、不会的。”
苏莉雅看似安慰女儿,其实是安慰自己。苏莉雅预感到,霍莫然将要接手一桩案子,他必须在权势与法律之间做出选择。他要么恪尽职守,捍卫法律的公正,要么出卖信仰,听凭权势的摆布。
苏莉雅不知道霍莫然做何选择。她只是预感到,有人要利用霍莫然在司法界残存的声望,制造一起冤案。苏莉雅哪里知道,霍莫然将要面对的不是案子,而是用自己的性命抗击鬼判官执法。
……
霍莫然来到法院门前。车还没停稳,副院长尼古拉就从台阶上跑下来,为他拉开车门。
不等尼古拉表明来意,几辆车急驶而来,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卫斯里跳下车,径直奔向尼古拉。其他人不认得尼古拉,也不认识霍莫然大法官。几人径直奔向法院的正门。
霍莫然以为,这些人是被法院坑害的冤主,跑来闹事儿。他打算把事情挑大,弄自己一身伤,借故回家休养。霍莫然思虑对策之际,尼古拉拽着他,发疯般跑上台阶。
不等进门,尼古拉就冲门卫喊:“关门,关门,别放那帮家伙进来,他们是鬼判官的案犯。”
听到喊声,门厅里的人一拥而上,关上了大门。
这是霍莫然今生所见最突然的变故,同时也是最迅速的反应,令他颇感诧异。他被尼古拉推上楼梯尚且扭头观望,直到尼古拉拽着他来到院长室,霍莫然仍是一头雾水。当霍莫然意识到,尼古拉大献殷勤是奉了院长之命,他这才收拢心思,应对即将面对的困境。
霍莫然面对的困境是悬在他和家人头顶的炸弹。那枚炸弹不仅威胁他的前程,也威胁着他和家人的生命。霍莫然清楚地预感到,控制炸弹的黑手已经按在引爆器上,只要走进院长室,他就必须在“拆除炸弹”和“引爆炸弹”之间给出不二的选择。
尼古拉敲了两下儿门。不等有人应,尼古拉就推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