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回到新昌坊铁宅,伺候凤仙源歇下,方小心翼翼问道,“奴婢不明白。百岁春风头太盛,若失了郡主依仗,日后难保会陷入什么境地。如今郡主主动提了出来,为何您不……?”
凤仙源换了一身寝衣,坐在梳妆台前拆了发髻上的钗环,道,“你懂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人生在世,总要对的住自己的良心。且咱们若不肯与宜春郡主分离,郡主纵当真去了范阳,圣人皇后与玉真大长公主念着宜春郡主的情分,总会照拂一两分,在长安开下去也尽够了。郡主心善念着同门之情,长安别的权贵人家可没有这等好性子,我不过是一介民女,郎君在神武军也只是一介裨将,靠了旁人上去,怕是百岁春早晚不被人吞了去。且——”
她顿了顿,捏了捏妆台上的镂空黄金凤凰簪子,“也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总觉得,阿顾日后定会有大造化的。此时我不肯离弃,许是一种冒险,但不久后的将来,或许可以收获丰厚回报哩!”
大通坊
“大娘子,”嫣红从一座宅门而入,奔入跨院一座低矮的耳房之中,声音因着惊异而变了腔调,“外头人都在说,卢范节度使孙炅三军列在河北,直指长安,圣人不欲与河北直接作战,打算以贵女嫁往河北,前些日子封了三娘子做郡主,许是会让三娘子去呢!”
顾嘉辰一身敝旧衣裳,昔日美艳容颜如今染上丝丝阴郁,因着这个消息诧异而猛然睁大眼睛,忽的大笑起来,“顾令月,你也有今日啊!”
当日丹阳公主过世之后,顾鸣为圣人雷霆之怒夺去国公爵位,从国公府搬入了民宅,一家子上上下下都过惯了昔日国公府富贵荣华的日子,对如今的平民日子都十分不习惯。顾嘉辰久困家中,性情越发阴郁,她如今年岁越大,没有身世,没有名声,除了空余美貌之外,竟是再无称道之处,想要讲一个好姻缘愈发难如登天。不免怀念起从前杨家的婚事。对破坏自己婚姻的顾令月恨之入骨,此时听闻了顾令月和亲之事,越发癫狂,仰天哈哈大笑,“顾令月,你不是仗着有个公主母亲和皇帝表兄,平日里高傲的紧,将我看到泥里去了么?没想到你今日也会落下如此下场啊!”
“走,”她道,“咱们出去瞧瞧这位宜春郡主去!”
长安天光清朗,宜春郡主车驾自泾阳杨柳庄返回长安,自北门而入,一路缓缓往永兴坊而去。阿顾坐在朱轮华盖车车厢之中,面色脆薄。桓衍一身甲胄坐在大马之上,沉默守护阿顾的安全,陡然一对人影冲到大街正中央,勒住马缰,整个队伍也陡的停住去势。
阿顾坐稳了微微前倾的身子,诧异扬眉,忽听得车帘外传来女子熟悉柔媚的声响,“嘉辰听闻三妹妹今儿回长安,特意过来迎接一番!三妹妹,听闻您如今高封了郡主,真是可喜可贺啊!”
阿顾微微皱眉,听出了顾嘉辰的声音,心中愈发不喜,勉强对付道,“多谢姐姐。我今日疲累的紧,想要回府歇息了。您可以让开路,让我先回去么?”
顾嘉辰望着朱轮华盖车落下的帘幕,想象着此时阿顾掩在其中憔悴难看的面色,心中一片兴奋,嫣然道,“咱们姐妹已经好久没见,刚一见面,妹妹就要不理会姐姐了么?”吟吟笑道,“听说妹妹就要成婚了。妹妹是个可人疼的,素来得圣人宠爱,此次为你找的夫婿,定然是好的,姐姐恭喜妹妹了!”
阿顾面色苍白,攒紧了掌心,只是不欲在众人面前与顾嘉辰翻脸,落了笑话,淡淡道,“好说,好说,多谢姐姐!”
顾嘉辰瞧着如此,心中越发畅快,猖狂道,“那是。听说妹妹日后要嫁到范阳去。范阳那地方广阔热闹,倒是极好的,孙使君坐拥数十万大军,权倾河北,更是老当益壮,妹妹得此佳婿,可真是珠联璧合,姐姐瞧着可真是羡慕的紧啊!”
阿顾忍耐良久,顾嘉辰却说话越来越过分,专门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阿顾闻言勃然大怒,森然道,“大姐姐若当真羡慕妹妹,倒也容易的紧。妹妹这就入宫,向圣人求情,只说姐姐姐妹情深,让圣人也给你赐下一桩同样的好事。你觉得如何?”
——宜春郡主之事乃是圣人如今最为关切之事,行人司觑的长安大街上这场热闹,心中微微义愤,不敢遮拦,消息很快就送到了太极宫两仪殿姬泽的案前。姬泽瞧着此事,眸中射出冷笑之意,将手中行人司禀信掷在一旁,他素知阿顾与顾家那位庶长女姐妹不合,此番心中对阿顾颇有愧疚之心,如何忍受的了顾嘉辰这般对阿顾挑衅,冷笑道,“若当真如此,朕成全了便是。”吩咐道,“传朕旨意,镇军大将军童子明骁勇善战,朕甚赏之,以原韩国公顾鸣长女顾嘉辰许为贵妾,顾氏毓出名门,童将军当善待之!”
第200章 二八:谁复相寻觅(之送别)
顾嘉辰瞧着赐婚的旨意,犹如瞧着一个魔鬼,拼命摇头,“不,我不接受。”捂着耳朵疯狂喊道,“童子明是什么人?一个范阳的将军屠夫,这些年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论年纪都四五十岁了。”她素来自负貌美聪慧,平生最不忿的便是被踩在嫡出妹妹顾令月之下。如今好容易瞧见顾令月跌入泥潭当中,刚觉扬眉吐气不久,自己就跌入更深的泥潭,更何况,自己嫁过去还不是为妻,竟只是一个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