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坐在一旁,瞧着公主苍白的脸色,忽然之间一个意识才第一次清醒的倾入心灵:,这一次,阿娘真的要离开她了,如同当初的太皇太后一样。这样的意识让她根本经受不住,轮舆上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不胜惊惶之态。公主的目光凝在女儿的身上,柔声道,“留儿,你过来。”
阿顾乖乖的走到公主枕边,公主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女儿的青丝,心中充满遗憾之意:这是她的女儿,她希望瞧着她快快乐乐的嫁给心上人,诞育子嗣,一生圆满,可这一辈子,终究是不成了。带着无尽的疼惜和不舍之意,“留儿,阿娘希望你一辈子幸福,却没法子看着你长大了!你要答应阿娘,在阿娘去了以后,也要勇敢的生活下去。这个人世诸多苦难,你日后也许会遇到一些困难,会觉得很绝望,很辛苦,可若是能将这些苦难当做人生的一笔财富,便不会太过折磨了。一定要向前看呀,好好的过日子,别让阿娘在黄泉下头都为你担忧。”
阿顾伏在公主枕边哭泣,“阿娘,女儿一定听你的,都听你的!”
“傻孩子,”公主吃力将阿顾揽在怀中,眼泪却不自禁的落下来,打在阿顾的发丝,颈项,滚烫灼热,带着一种蚀骨的温柔之意。
到了酉时,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庄外传来车马之声殷殷,却是皇帝姬泽下朝之后赶了过来。入庒之前问询冯辙,“丹阳公主的病状,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冯辙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微臣无能。”
姬泽闻言暗叹一声,“你下去吧!”
一轮夕阳像一颗红红的鸭蛋悬挂在天空,射出凄美光泽。姬泽立在杨柳庄外,忆起丹阳公主往昔。记忆中的丹阳公主立在宫廷长廊之上,气质温婉,一直温柔的笑着,她虽然受了重重心伤,避居太极宫,却依旧有着柔慈的心肠,张开羽翼,将自己这个侄儿护在身下,遮挡风雨。生母姚美人早亡之后,她曾经一度时间是自己心灵中最美好的女性形象,如今却终究病重,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内侍梁七变上前轻轻姬泽禀道,“宜春县主昨儿个晚上命人往长安传消息,今儿该来的人都来了,只一个,韩国公顾鸣前儿个出门,竟是到如今还没有回府,竟是没有通知不能前来。府中秦老夫人,范氏等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姬泽猛的顿住脚步,面上泛起一股森然煞气,硬邦邦吩咐道,“着令金吾卫出动寻找,将整个长安城翻过来,也要将这厮给朕寻出来!”
李伏忠轰然领命,一身铠甲出了杨柳庄,面上神情湛然。
扫风在长安城中飞奔,匆匆进了平章县公府,在客院之中寻得了昨夜宿醉的顾鸣,用力推搡,“国公,国公,你醒醒啊!”
顾鸣尚在昨日宿醉之中。他前些日子在杨柳庄受了气,心中犹自带着怨气,觉得公主瞧不起自己特意下自己的脸面,耳中迷迷糊糊听着扫风焦急的声音禀道,“……杨柳庄的人前来报信,说是丹阳公主病重不好了,请国公您速速赶去。奴婢大半天里找了好些个地方,总算灵光一闪,想起您和平章县公三郎君有几分交情,果然在这儿找到你了。这会儿已经天晚了,您若是再不过去,怕就是迟了!”冷笑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有本事,就将我这条命拿去,若是不能,就少废话。”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扫风瞧着顾鸣这般烂醉如泥的模样,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愁眉苦脸“如今这般,可怎么办呢?”
“哟,这位小兄弟是韩国公身边的小厮吧。”县公府客院婆子进来笑道,“昨儿韩国公与咱们府上三郎君夜里饮宴,足足饮了三四坛烈酒,这会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怕也是唤不醒他的。”瞧了他一眼,悄悄道,“这位小兄弟,老身劝你一句,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还是不要扰着你家国公睡觉了。大凡醉酒的人清醒是最痛苦的了,若再这么喊下去,怕是要恼上你了!”
扫风闻言微微犹豫,临行前苏姨娘都一句话不经意的闪过脑海,当时苏姨娘立在碧兰阁中,态度有悠闲,“公主说是病了这么多日子,一直没什么大事,哪有这么快就真的病重不行的道理。这样施为,怕是想骗的国公前去照看一面吧!’于是慢吞吞道,“也不算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吧!”
午时之后,长安金吾卫出动,长安街头黑粼粼的一片,挨街访府搜寻顾鸣下落。只是韩国公顾鸣像是在长安城中蒸发了似的,竟是找不到踪迹。
姬泽立在屋前静默了片刻,方迈步重新进了正房。房中一片悲戚之色,少女坐在榻前握着母亲的手腕,见了姬泽,便退了数步,让出位置来。姬泽望着病榻上的丹阳公主,昔日柔和慈悲的女子,却已经憔悴单薄成了这般模样。
姬泽回过头去,遮住了凤眸里的淡淡水光。
“圣人来了,”公主瞧见姬泽,黯淡的眼眸亮了一下,挣扎着要坐起身来。“皇姑姑,”姬泽眼疾手快,忙过来止住,“您如今身子不好,这点子虚礼就不要行了。”
公主如今确实心虚体弱,便也不再坚持,转头吃力吩咐阿顾,“留儿,给圣人叩个头吧!”
阿顾应道,“是。”转过头来,由碧桐和红玉搀扶着,向姬泽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大礼。姬泽知这是丹阳公主向自己托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