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马家之人如此无赖,马大越发得意。
是夜,徐平一直都心绪不宁,总盘算着该怎么把银子拿回来,他家就在左近,又听见马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他自也跟那些邻舍一样,以为又是马大喝醉了在家里练拳。
不料后来,听了几声嚎叫后,便没了声息,也不知众人是睡着了,还是都打晕了……
徐平心头一动,觉着这仿佛是个好机会,便果然摸了进门,谁知才进堂屋,就见马老儿耷拉着脑袋,细看,却见颈间有一道刀上。
徐平大惊,本要转身逃走,可心里忽然竟又想:“这马大果然杀了爹娘不成?只是他倘若活着,如何一点儿声都没有,我不如……”
所谓“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这利字当头,徐平竟生生按捺下心头惊骇,壮胆往马大的房中而去,才掀开帘子,就见马大死在床上。
徐平呆看片刻,心头狂跳,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去翻箱倒柜的找,本来还蹑手蹑脚地,后来因仓促,不免碰到了桌上的物件儿,发出声响来。
可终究在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二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铜板,徐平狂喜!一概收入囊中,才要离开,忽然间门帘一掀,有人走了进来。
徐平大骇!本能地往帘子后退去,去见门口那人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儿,忽然一声不响地往前栽倒!
徐平见状,才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仍从后门跑出,本要回家去,正好儿遇见有两个邻居在那窃窃私语,议论马家如何如何了,见了他,还以为他才回来,就拉住了一起说。
徐平怕硬是离开,他们会疑心,因此只站着应付罢了。
徐平供认完毕,便道:“大人,我委实并没杀人,手上的血,是因不小心差点跌倒碰到的。说起霍捕头,不过是我一时失心疯了,乱咬人罢了,我已经知错了。”说到这里,又道:“听说那马娘子并没有死,不知她说的凶手是谁?”
白清辉见他眼中透着狡黠之意,心中不喜,疑心他并没完全说实话,便道:“来人,将徐平带回县衙。”
徐平慌张起来:“大人,为什么要拿我?”
白清辉道:“你自行供认进了马家,想来你的杀人嫌疑比霍捕头还要大,自然要细细审问。”
那两个邻居撇嘴斜眼地道:“这的确人不可貌相,若不是他杀的,如何一直咬霍捕头呢?”
徐平叫道:“冤枉!大人,真的不是我杀,大人不信可以问那马娘子。”
两个捕快早听见他污蔑霍捕头的事,不由分说,上了锁链欲带回县衙。
众人退下,云鬟低声道:“大人,他有一点说对了,并不是他杀的人。”
白清辉道:“我知道,你方才只同我说他的双手上有血,但若真的是他杀了那许多人,只怕就不仅是手上那么点儿了,且他并没换衣裳的时间。”
云鬟点头。
原来方才白清辉在问那三人之时,云鬟因看见徐平此人,忽地想起,昨儿白日她来徐家调停之时,这徐平也围在门口,眼神贼溜溜地。
后来昨晚上他们来到,却见徐平也跟那两个邻居在一块儿,答话之余,便时不时地伸手摸摸胸口,趁人不注意之时,嘴角一挑。
那不起眼的动作跟一霎时的细微表情,满院子之人又不会特意去留意,纵然细看,只怕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是云鬟回想之时,却将院内众人都瞧得一清二楚,——当时徐平握着胸口之时,嘴角竟似有一抹得意笑意。这会儿也是真相大白了,徐平之所以忍不住偷笑,自然是因为他费尽心思,终于把那二两银子拿了回来,因此马家之人尽死,也跟他毫不相干,反而是件好事了。
而那一刻,云鬟自然也看见他的手上有些残存血迹。
众人欲回衙门,白清辉兀自琢磨,便道:“如果我们的推测无误,杀了马婆子的关氏听见这屋子里的动静——不知是徐平在偷窃,只怕以为是马大死而复生,所以她不顾精疲力竭赶了过来。”
云鬟道:“她毕竟是个女子,既然起了杀心,必然要拿着凶器。”
白清辉回想徐平方才所说,忽然说:“设想关氏走到床边儿,或因为失血过多或因为受惊才昏迷,她手中的刀自然便会遗失在现场。”
白清辉说到这儿,便止步,云鬟也停下来,转身看他:“那时候现场只徐平一个,若是凶器不见,最大的嫌疑自然是徐平。”
白清辉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道:“你说的不错,方才我听徐平供认,心里就隐隐觉着哪里不对,现在才想通了——是他撺掇众人说是霍捕头杀人,然而此人唯利是图,生性狡诈,细想来,竟不像是他信口而为。倘若,徐平是故意栽赃给霍捕头,他要做的是……”
当时徐平以为马家四口全都死了,假使他看见关氏手中提刀,自然知道是关氏不堪忍受杀人,但是他并没有就此逃走,反而……
云鬟道:“他知道以霍捕头的武功,要杀人的话不会用一把柴刀,又或者那刀上留下什么痕迹之类……于是便将柴刀带走?”
白清辉道:“他如此行径,可见深恨霍捕头,多半霍捕头哪里有得罪过他,只如今不知他到底将柴刀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