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离道:“别人都不曾察觉,你如何知道?”
清辉道:“天生的。”答完之后,便看了一眼白樘: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在此插嘴。
父子目光相对,白樘眉睫微动,清辉便明白了。
卢离挑了挑眉:“天生……好一个天生。”
白清辉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卢离道:“我也是天生如此,曾有个人说过……我是个怪物,就跟他一样,我本来不信,可是……现在看来,他真的说对了。”
清辉不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便道:“这人是谁?”
卢离看一眼白樘,道:“白侍郎可知道?”
白樘冷道:“你本该憎恨他,却偏成了他。如今连此贼的名字都没胆量说出来,怪不得这样快就被我们捉到。”
卢离皱眉,欲言又止。
清辉已知晓:“那人……是鸳鸯杀?”
卢离垂头不答。清辉看看他,又打量这宅子,寻思白樘的话,便道:“你既然被恶人所害,就该有切肤之痛,如何还要把自己变成恶人?”
卢离仍是置若罔闻。
清辉道:“张捕头因为鸳鸯杀而疯癫,张娘子郁郁而终,这一切都是鸳鸯杀所赐,你虽不是他们夫妇亲生,却毕竟是他们养大的,怎么半点他们的秉性都没学到?你知道他们最恨的是鸳鸯杀,你如何还这样做?”
卢离肩头微微发抖,双手微握,想抬起,又停住。
清辉道:“你可知他们死也不会安心……”
卢离忍无可忍,叫道:“够了!”
清辉并不理他,想了一想,继续道:“你方才说是天生……可知我不信如此?人非佛圣,自然皆有兽性,可也皆有自律之心,故而人才之所以为人。而你,你不过是恶欲兽性难以自制罢了,却偏借口天生!”
卢离气有些气促,摇头道:“是他说的,说我是跟他一样……不错,我想他们死,想他们被血淹没……”
清辉道:“分明不是!你该做的是痛恨鸳鸯杀,而不该像是他一样滥杀无辜,想想张捕头,想想张娘子,你如此怯懦卑劣,可对得起他们!”
卢离叫道:“你住……”
尚未说完,清辉盯着他,冷道:“我说的是实话,你心里也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可是,你虽然满手血腥,但现在仍可以救两个人的性命,可知道张捕头张娘子的魂灵都在看着你呢?——季陶然跟云鬟到底在哪里?”
卢离听到“他们都在看着你”,却跟云鬟说的一模一样!心底绷着的那根线“嗡”地一声,不由抱头叫道:“现在又怎么样,找到他们难道还能活?”
白樘上前一步,将他手腕握住,沉声喝道:“他们在哪,说!”
这已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最后一击。
卢离慢慢抬头,对上面前这双光明的眸子,他的心已经是黑沉一片,此刻混沌之中,忽地有一抹极弱的微光,似乎魂灵里飘出的垂死一线,卢离喃喃道:“他们……”
第133章
哑巴胡同这宅子,正是十多年前,鸳鸯杀犯过案的一所宅院,因此案惨烈,一家子从上到下,夫妻子孙以及奴仆等,尽数遭了毒手,足有十几口人。
当时也是闹得人人自危,连哑巴胡同里原来的住户都再难安居,匆匆地不知搬走了多少。
自那之后,这宅院便成了凶宅,虽然时过境迁,仍是阴气森森,但凡知道些儿底细的人,宁肯绕路也不愿把这门首经过。
白樘之所以会寻到此地,却正是从卢离的身份上入手的。
先前传了卢离跟京兆府捕快们来至刑部,白樘曾带着问了一句有关他的出身,问他是否知道自己原本是哪家的,卢离只说“记不得”了。
张娘子身子弱,膝下始终无所出,张大继收养了这孩子的事儿,起初刑部众人也不知道,直到半年后,白樘无意中才听闻他收了个义子,只是不得空见。
且张大继对着孩子的来历绝口不提,因此只当他是不知哪儿容了个孤儿罢了。
如今因满城找不到卢离,白樘思来想去,只仍要从卢离身上着手。
当下便先传了朱三郎夫妇过来,只因张娘子死后,身为舅爷的朱三郎便算是最熟悉张家跟卢离的人了。
因问起卢离来,朱三郎夫妇对视一眼,朱三郎便道:“大人怎么问他?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恶事?”
白樘道:“如何这样问?”
朱三郎看一眼旁边的女人,他的婆娘便道:“我就说那孩子从来不是个好的,整天阴阴森森,看人的时候是瞥着看的,十分不讨喜。”
朱三郎道:“大人,不怪我们这样说,自从姐夫去世之后,我们也时常帮着他们,后来卢离进了京兆府,我们只以为是盼出来了,他好歹出息了,亲戚们自然更好了。谁知虽然出息了,却一点儿也不念旧情,总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逢年过节,也不知来拜会,因此我们才跟他冷了。”
又问:“大人,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了?”
白樘道:“你只管好生想想,他素日惯去什么地方,跟何人熟识。”
朱三郎拼命想了会子,只是茫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