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才笑道:“嬷嬷一见就训斥上了,动辄说我不是侯门大族的小姐,竟比父亲更还严苛三分,倒是让我心里害怕起来,这在外头才见尚且如此,回了府,还不知更是什么光景呢。”
胡嬷嬷一惊,自觉她话中有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云鬟见她不言语,便道:“我也有些乏了,就叫奶娘给嬷嬷们安排住处罢。”说着,便带着露珠儿,转身自去。
胡嬷嬷目送云鬟离开,不由有些气怔。她们这些人,仗着是教导少爷小姐的,自比别人要多些体面,平日里便有些作威作福,何况早在府内的时候,就常听些说些闲话,何况谢氏又是“下堂妇”的身份,故而在启程来前,就很自高自傲地看不起了,一路便打算着来至庄上后,定要以势先压倒庄上众人,更将云鬟拿捏于手掌之上,却想不到出师不利,才开口便碰了个钉子回来。
直到林奶娘从厨下回来,胡嬷嬷跟捉到机会一般,便拦着她数落起来,说云鬟性情娇纵,且举止打扮都有些不成体统等话。
林嬷嬷因不知情,听她说了一番,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好强辩,只听她说完了,才道:“只因这儿小地方,不是在京内,何况谢奶奶先前在的时候,也万事都随着姑娘的心意,是以才是现在这般了。”
胡嬷嬷哼道:“你很该劝着才是,她算什么?若让姑娘紧着跟她学,以后难道也要做个被人休弃的……”
林嬷嬷觉着这话甚是刺耳,一时脸上便僵了下来。
且说崔印睡了半个多时辰才醒来,果然喝了两口茶,吃了两块点心便罢了,因出门来又看素闲庄内景致。
云鬟虽说乏了,实则并没歇晌,只在屋内暗暗思量崔印此次忽然来到的缘故,正出神,露珠儿却急匆匆跑来,因对她说道:“姑娘,侯爷出庄门去了!”
云鬟一惊:“去做什么了?”
露珠儿道:“我急忙里打听了一番,说是侯爷醒来,叫人准备了些香烛元宝等……不知何故。”
云鬟微微惊动,便想到一事,忙起身往外,露珠儿见状,只得跟上。
谢氏亡故之后,便葬在距此不远的谢家祖坟处,云鬟出门之时,问了一声门上小厮,果然说崔侯爷叫人带路,竟是往谢氏坟上而去。
云鬟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便一路走来,沿着柳林往前不远,却见前方不远处,绿柳依依,青山碧水之中,是崔侯爷一身素衣,正举着香烛拜祭。
猝不及防,云鬟眼见这幕,眼睛便湿润了。——原本因知道崔印的性情,是以从没期望会看见这场景,如今……不想他竟然还是惦记着她的娘亲。
云鬟心中所感所觉,竟比听见崔印亲口说“想念我的乖女儿”之时,更是动容熨帖百倍。
云鬟忙举手拭泪,如此又看了片刻,见崔印要转身的当儿,她便匆匆地带着露珠儿先行往回,并不欲崔印看见自己也在此。
且说云鬟急急回到庄上,只因看见崔印祭拜谢氏的那一幕,心中对父亲的所感自好了许多,正要回房,不妨隐隐听见隔廊有人道:“……这儿委实腌臜逼仄的很,不过是侯府一个花园子大小,侯爷竟能住的下。”
云鬟听得这声抱怨,却是跟随胡嬷嬷的一个丫头的声气儿,她眉头一皱,便放慢脚步。
却听另一个丫头道:“怪不得临行前,那些姐姐们都说这是苦差事,都不肯来,听说我要跟着,还一直取笑呢,我因想着毕竟是出来透透气儿,还觉着是美差……毕竟难得跟着咱们侯爷出这样儿的远门,可见侯爷心里果然是有大小姐的。”
先前的丫头冷笑道:“你这傻子,我若不告诉你,你还做梦呢,你知道为什么侯爷会亲自来接大小姐的么?”
那人便问,丫头道:“这话你问别人,也是不知道的,原本胡嬷嬷是跟着夫人身边儿的,才知道的清楚,因上回咱们老夫人做寿,不是请了沈相爷家了么?是相爷夫人,因在座上问了咱们夫人一句话……”
原来那日,崔侯府因贺老夫人寿辰,自请了许多皇亲权贵等,其中也有当朝丞相沈正引的夫人,崔侯爷的母亲江夫人因来陪侍,相爷夫人同她寒暄两句,因道:“今儿大好的日子,如何不见府上几位姑娘?”
江夫人便笑道:“今儿因来的贵客多,她们未免有些羞怕见人,只在里头一桌儿坐着呢。”
相爷夫人便欲见,一桌上的恒王妃跟晋王妃因听见了,便也凑说要见,当下江夫人只得捡着几个上的台面儿的女孩儿出来,众人看过,赞叹了一回。
忽地相爷夫人含笑问道:“果然都是极好,只不过……我素来听闻崔印有个长女,是最伶俐出色的,如何竟不见呢?”
江夫人听了,脸色微变,只好陪笑说道:“夫人说的应该是云鬟那孩子,只因她的生母先前病了,临去定要见她,我们为着他们到底是母女一场,便许云鬟去了……谁知后来竟亡故了,那孩子孝顺,就留下守孝呢。”
相爷夫人才叹道:“果然是极孝顺的女孩儿,年纪小小……可怜见儿的,不过叫我看来,她以后必有造化。”恒王妃跟晋王妃等纷纷点头赞叹。
沈正引在朝中炙手可热,他的夫人所说的话,又哪里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句?何况崔云鬟出京,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