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铁衣转入内间,就见隋丽华正独自坐在榻上生闷气。她这几年都跟军中直爽的将士们打交道,见惯了沙场生死,对于隋丽华的胡闹也没什么耐心,只上前关怀两句,遂请隋彦进来。
隋彦含怒而入,瞧见隋丽华那哭肿的眼睛,稍稍心疼,然而念及定王所说的事,哪能不恨?板着脸将隋丽华问了两句,见她闪烁其词便知其中有鬼,于是愈发生气,将先前的事逼问得干干净净,怒气满胸之下,狠狠责备了一通。
如此态度之下,隋丽华纵然委屈,却也知隋彦怒气之盛,非她狡辩所能消却。
她旁的功夫不擅长,见风使舵的本事却不差。
此次从京城来北庭,就是想面见隋彦,在婚事上求个转圜的余地,见无狡辩之机,双目中便又流下泪来,“女儿当时也是听了旁人的蛊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听了他的指使去找姜玉嬛。定王表哥当时已经责备过我,我也知道错了。女儿这回来北庭,是因为担心父亲,特地求了高侍郎带我过来,路上吃了许多的苦……”她哽咽着揪住隋彦的衣裳,“父亲先别生气好不好?”
隋彦板着脸不则一声,隋铁衣眉目微转,望向隋丽华,“来北庭是为担心父亲?”
“是啊。我在京城听说这里仗打得厉害,实在担心父亲,又被关在屋中出不来,才会……高侍郎沿途照拂于我,那位御史也十分热心,所以我才……”
“呵!”隋铁衣眉目微冷,将她打断,“你可知你离开后,母亲有多着急?她派了人沿途寻找,你却躲在高侍郎的队伍中不肯露面,却与人合谋要对定王和王妃都做手脚。这是为了担心父亲?”
隋丽华有些惧怕这个沙场征伐的姐姐,闻言讷讷道:“我……”
“让你禁足府中,是因你不懂得分辨局势,让你少做些错事。父亲和母亲如此苦心,你却只会辜负!这回险些酿成大错,你也……”隋铁衣语气中显然有不忿,似觉孺子不可教,转身便往屋外走去。
这些话落入隋彦耳中,令他稍稍软下去的心,又硬将起来。
疼爱是一回事,局势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再逗留,责令隋丽华在屋中思过,便甩袖离开。
出门赶上隋铁衣的脚步,便见懂事的长女罕见的面露愠色,心中也觉亏欠。
父女二人沉默走了片刻,隋铁衣缓了脚步,道:“父亲觉得,丽华来这里是想做什么?”见隋彦微怔,心中不忿更浓,驻足道:“女儿的话或许僭越,但是不吐不快!丽华是田家唯一的骨肉,父亲为此宠爱,想给她寻个好人家,我没觉得不对。只是父亲觉得,以丽华这个性子,她能担得起这人家吗?这几回是定王不计较,也是咱们侥幸,未叫她酿出大错。可若她当真嫁入高门,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利用,父亲打算如何收场?京中是个什么情形,父亲比我更清楚,稍有差池,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止是她,恐怕定王殿下、谨妃娘娘都要受牵累,咱们府更是吃罪不起!”
“隋家的荣耀,是祖辈在沙场拼命挣来的。父亲当真要放任丽华如此胡闹?”
隋彦停在那里,瞧着女儿的神色,知道她说的全无错处。
“我自知她的性子,或许难以在高门立足。”隋彦向来信重隋铁衣,惯于在军政事务上征求她的想法,此时不免也有意吐露,“先前我的打算,是将她送到定王殿下身边,既能给她谋个好出路,又能让定王殿下约束着她,两全其美。若定王不愿意,另寻个门第相当、好相与的,也不委屈她。可如今……”
“定王殿下对她无意,父亲心知肚明。”隋铁衣毫不留情,“这条路,早已堵死。”
“那你的意思?”
“殿下今日特地提起此事,父亲难道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皇后和太子既已盯上她,丽华又心怀不满,若放她回京,在这节骨眼上,必生祸事。她这个性子,除了父亲,恐怕也无人能够约束。倒不如将她留在父亲身边,既不会生事,也没人敢给她受委屈。她的性子,恐怕也只有在这里磨一磨,才能够改正些。那对于她,也会是好事。”
“丽华的性子确实骄纵过了。此事容我再想想。”隋彦叹气,闷头前行。
隋铁衣立在原处,犹豫了片刻,开口叫住他,“父亲,丽华的婚事如何定夺,还请你拿主意,别再让母亲夹在中间为难——她的处境已够艰难了。”
隋彦一怔,回望女儿。
隋铁衣站得笔直,是惯常的肃然姿态——“丽华在父亲看来是恩公血脉,在旁人看来,却只是个普通的伯府庶女。她这般随意开罪王妃,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若放在别家,父亲会如何看待?定王妃纵然不计较,父亲难得还要放任?父亲,她的婚事须考虑的不是旧日恩情,而应是今日处境!”
是夜,隋彦辗转反侧一宿,将隋夫人这些年的家书挨个翻了一遍。
夜深人静时思绪平静,抽身出来,回想隋丽华这半年来的行为,越想越是心惊——隋铁衣说得没错,而今的情势,若放任隋丽华回京,以她的性子,太容易生出祸事。田家的恩情固然深重,隋家的大局却也不能不顾,军权在握,满门战将,本就走得如履薄冰,如今皇后和太子紧追着定王和谨妃娘娘,稍有不慎,便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