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四肢控制不住的颤抖,几乎是踉跄的走至桌边,拿起温热的茶壶便往口中灌。壶中热水洒在脸上,流入脖颈,令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
定王紧握拳头,不曾察觉细密的梳篦已刺破掌心,只孤身站在那里,思绪杂乱。
记忆清晰分明,却又与此时不同,是哪里出了偏差?
似乎是前年春天,阿殷在北苑马球场引起他的注意后,就有了不同。记忆中,他去西洲剿匪时,阿殷并不曾跟着前往,更不曾成为他的侍卫、他的司马、他的妻子……
她的行事经历,与记忆中决然不同!
那么她,也是带着这样的记忆吗?不敢重蹈覆辙,所以随他去西洲吃苦受累,在剿匪中勇探险境,在对付姜家的事上不留余力,在清剿代王时以身为饵……她曾在檀城说梦见陶靖战死,只留了半枚匕首给她……她说那个梦未必只是个梦,甚至跪求他放行……她原来什么都记得,满心担忧害怕!
难怪她会义无反顾的奔向卫兰山,怀着父亲战死的记忆,她当然会不安,会惶恐!
相识以来,阿殷总是笑容明朗,如初夏阳光耀目,执刀挺背乘风前进。
原来这笑容背后,她默然承受着那般重压!
心中只觉绞痛,如有无形的手捏住心脏,令定王浑身战栗。
记忆如万钧重石压下,他紧握着梳篦,掌心的血滴滴答答落下。
常荀破门而入的时候,定王正雕塑般站在桌旁,手边一滩血迹。
他因有事求见,在门外叫了半天也没见回应,害怕定王出了事,便破门进去。瞧见定王无恙,常荀松了口气,继而又觉出定王的不对劲,打量他罕见的苍白脸色,“殿下这是怎么了?”
定王抬头,目光在常荀身上停滞了片刻,才渐渐回神。
“你来了。”定王声音沙哑,纷繁复杂的思绪暂时收起,瞧了瞧外面,“什么时辰了?”
“巳时初刻。”常荀走过去,瞧着那摊血迹。
定王察觉,状若无事的走向门口,“外面可有消息?”
“凉城有消息传来。”常荀古怪的看着定王,目光从血迹收回,跟了上去,低声道:“殿下安排的八千兵马已经抵达凉城,里头徐奇和高元骁也整肃了兵马。徐煜留在那边的只是个偏将,今晚之前,凉城应该会有消息。”
“小栈还有多少人可用?”
“这些天伤亡近三千人,能战的只剩两千。”
“足够了。徐煜只要不占据凉城,等徐奇退敌后率兵过来,咱们就有胜算。不过今日要格外加强戒备,务必撑到徐奇率兵赶到。往后的事,便可另行安排!”定王站在院中,阳光毫无阻滞的洒在身上,将他从暗夜的深渊拉回。关于阿殷、关于京城皇宫的所有谋算暂时搁置,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坚守城池。
常荀站在定王身后,竟自嗅出些杀意。
两人到得议事厅中,往来消息传递整肃有序,定王匆匆看过,便又登上城楼。
小栈外的黄土中血迹残留,风吹过去,空旷冷清。
晌午的时候,极远处的喊杀声隐约随风传来,据斥候回报,说是凉城外援军和徐奇夹击,将徐煜留下的万名军士打得溃散四逃,直追到徐煜的营帐附近才罢手——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中,徐煜围困凉城却未能攻破,反扑小栈又毫无所获,那边的士气早已无法与蓄势反攻的大魏军士相比。这边的八千军士却是才从各处零散征来,因夺回檀城之讯而,士气高涨,又出其不意,讨了不少便宜。
定王闻讯,眉目稍稍舒展,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叫人严守城墙,又回厅中,安排人与凉城联络,叫那边看着时机,从后面攻打徐煜,令其首尾不能兼顾。
同时,从夏城附近临时征调的几百士兵也全部调至此处——
檀城失守,东襄军队肆虐过境之后,泰州守军伤亡过半,剩下的多退至凉城坚守,在徐煜的围困中损失惨重。那八千搜罗起来的残兵和这几百新军,已是定王能就近调来的全部兵力。
十数里外的东襄营帐内,徐煜听得凉城解围的消息,看明白定王如此安排的用意,险些气炸了肺。
若定王先前就拿出这八千兵士来,即便再肥的肉摆在小栈,他也不会轻易调兵,只会加紧围攻凉城,先占下有利地势,再蚕食定王势力。届时哪怕定王再有两三倍的兵力,他以凉城为营,也不畏惧。
哪怕他一时半刻拿不下凉城,定王没了城池襄助,要在外野战,他依旧占着极大的优势。
可偏偏定王当时摆在明面的只有三千,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又是那样惑人的功劳,行军作战之人,谁能不动心?凉城的城防高大牢固,城中几乎汇集了泰州剩余的全部兵马,久攻不下,相比起来,小栈就好对付许多。不止是他,就是手底下的诸位偏将,也都认为夺取小栈必胜,群情踊跃。
就只这样一念之差,便叫他步步出错。
谁能想到,这么个弹丸之地的小栈,竟会固若金汤,如此难攻?连着数日的强攻之下,那三千人马仿佛是铜铸铁打一般,愣是守着城墙不退半步,叫徐煜损了无数兵将,也没能摸进城门,更不曾碰到定王半点衣襟。
反观他自己,手上数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