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许久未听到这样的称呼,心中不自觉的喜悦,也不戳破,只将脊背挺得更直。出了庭院,边走边观赏,府中虽然景物经冬凋敝,然其布局巧思,却还是随处可见。这府邸原是泰州刺史的住处,原本的泰州守将战亡后,为怕城中战火损毁要紧的东西,刺史便应朝廷之命暂时将衙署及要紧文书搬至南边的次府居住,府邸便暂时控制。
当日徐耿入城,便瞧上这府邸的宽敞富贵下榻,定王夺回城池后,先扑向此处捉人救人,自然而然也就在此先安置。
阿殷缓步直至前厅,那边常荀还在主事,看起来精神奕奕,倒叫阿殷诧异,“常司马这是还没歇息?”
“歇过了,殿下呢?”
“还在里面睡着。”
“这么久……”常荀似觉得意外,不自觉往后院的方向瞟了一眼,自摸了摸鼻子,不做声的往旁边去了——按他的多年经验,定王殿下身体强健,向来生龙活虎。昨晚的战事虽费神,比起从前的日夜跋涉激战,实在不算什么,定王殿下过去歇一个时辰,便也能复原。这回却硬生生睡了三个时辰之久也没醒来……难道是终究没忍住将近半月的煎熬,耗了身体?
可王妃为何是这样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不该是……
不明白,不明白。
常荀不敢深想后院之事,忙往外面去巡视。
阿殷此时玉冠束发,身着劲装,悬着弯刀,确实是一副明练女将军的模样。粗粗询问过军士此处布局之后,各处走走看看,不巧又碰见常荀,忙喊住了问道:“常司马,可知我父亲现在何处?”
“陶将军晌午归来,这会儿应该还在歇息。王妃放心,陶将军一切无恙。”
“战况如何?”
常荀已然恢复如常,道:“陶将军和彭春一路向西追杀,因为先前殿下已有布置,陶将军又随机应变,将逃走的敌军杀了许多,剩下的应当不足两千。可惜那徐耿狡猾,竟叫他给逃脱了。”眼角余光瞥见一角黑袍行来,看其步伐便知是定王,才含笑招呼了声“殿下”,抬头瞧见定王神色,却诧异的顿住脚步——
只见定王面色黑沉如墨,眼中阴沉得像是要掀起暴风雨似的,那张英俊的脸似乎都被拉长。那神态,怎么看,怎么像是从哪里受了晦气,正想找人发泄一般。
常荀何等眼色,察觉不对,立时收了笑意,拱手再度行礼,“殿下。”
“战况如何?”定王疾风般走过阿殷身边,看都没看她,直往就近的厅中行去。
常荀连忙赶上去,“陶将军和彭春斩敌许多,捉了四名敌将过来,就在厢房中羁押。”
“去瞧瞧!”定王旋风般行至厢房。
看守的侍卫因尚未来得及歇息,困顿中反应稍慢,还未来得及上前开门,定王便抬脚踢向屋门。可怜那上等的雕花屋门,在定王重踢之下立时碎裂四散,伴随咔嚓哀嚎散落在地。
后面常荀看得心惊胆战,不知定王是从何处受了气,侧头想询问阿殷,却见她不知何时放缓了脚步,正在院门处逡巡不前。他也不敢耽搁,紧随定王入内,将里头捆成一排的人指着,“便是这些。”
那些个东襄战将虽不认识定王,然而瞧这架势也知他是要紧人物,各自冷哼,别过头不作理会。
定王正愁没处撒气呢,目光冷冷扫过,吩咐道:“每人五十鞭,打完了送来厅中,有话要问。”说罢,转身出门,问道:“孟博那边如何?”
“孟监军身子虚弱,已经请了郎中。”
定王颔首,吩咐道:“徐耿逃脱后必定要往西去与徐煜会和,立时派人前往兖城。无论如何,务必调拨一千军马,拦住徐耿。”
常荀应命,立时去安排。除了庭院,见阿殷在院外徘徊,觉得奇怪,低声道:“王妃怎么不进去?那位——”他努嘴指着院内,“是怎么了?”
“大概是……梦见了不高兴的事吧。”阿殷在瞧见定王阴沉的脸色后,才想起先前朦胧困顿中的行为必定令定王十分不悦,说话便很没底气。然而这种事,除了心甘情愿的送过去被定王折腾之外,没有旁的途径能令他消气,阿殷做贼心虚,不敢去触那霉头,遂问道:“外头的事,还有我能做的吗?”
常荀想了想,“城里还有参与的东襄士兵。王妃若是愿意,可以率人四处巡查。”
这活儿正和阿殷这会儿的心思,当即道:“好。”
遂与常荀同出门去,调了数名侍卫跟随,纵马往街市上去巡查。
至晚方归。
今夜乃是元夕,各地的习俗虽不尽相同,然而元夕之夜办灯会同庆,却是各处都有的。檀城经过这一个月的杀伐,又被徐耿主事多日,城中百姓剩得本就不多,心惊胆战之下,哪还有心思去办什么灯会,能保命就已是难得。况战乱令许多人家离散,因两度巷战而无辜受难的百姓也不在少数,更无欢庆的心思。
是以夜色深浓时,除了刺史府邸中灯火通明,百姓各家点着灯外,半点都没有元夕的氛围。
阿殷这回出去,因为心思眼神比旁的男将细致,收获倒是不少。
然而眼睁睁将城中战后的萧条破败看了一遍,心中多少有些沉闷。
议事厅中灯火通明,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