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忆师太端着汤药的手颤了一下,她勉强压下心里的激动、紧张, 死死低着头,强自镇定地说:“施主认错人了。”
叶萧重新打量了一下静思师太身上青灰色的缁衣, 问“你……为何出家了?”
静忆师太越发低头,又念了一遍:“施主认错人了……”
叶萧一步步走过去。
随着叶萧的靠近,静忆师太心中越发慌乱,她低着头,望着自己端着汤药的手在不停发抖, 她担心握不住,勉强将汤药放回台子上。
又,向后退了两步。
“你我自小相识怎么会认错,文娴?”叶萧在静思师太面前一步之遥停下来。
“我不是什么文娴,只是静宁庵的一个尼姑罢了……”静思师太推开叶萧, 想要离开这个逼仄狭窄的小厨房。
在这样一个狭窄逼仄的小地方,和叶萧共处一室,让她紧张、窘迫,又痛苦。
叶萧扣住她的手腕。
静忆师太挣扎了几下,却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她不得不开口:“请放手。”
“文娴,我只是关心你!”
“够了……”静忆师太无声落泪,“关心?以什么身份关心?你我毫无关系,我也不需要你的关心!”
叶萧颓然放了手。
他与沈文娴自小一起长大, 他也一直都知道沈文娴是喜欢他的。在他倾心长公主的那些年,她便一直默默等在一旁。在十三四岁就会议亲的大辽,她家世显赫,更是皇城有名的才貌双全,更别说还有一个身为王妃的长姐,说亲的媒人踏破沈家门槛,可是她始终摇头,等到十六岁。
而在叶萧被陆申机连连压制,甚至赶出军中,处处受挫时,她仍愿意下嫁给他。
叶萧更记得,那一日他在挽月亭拒绝了她,口口声声告诉她:“沈文娴,我叶萧心中只有楚映司一人,即使她早已嫁给别人,我心亦不变。”
他看着她潸然落泪,伤心离开。那一天她穿了一条茶白色的裙子,裙角绣着大片雅致的山茶。
记忆里的沈文娴总是浅浅地笑,那是叶萧第一次看见她落泪。
望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叶萧心里忽然一阵不舍,想要去追她,至少宽慰几句,毕竟有着多年相识的情谊。可是他明白自己的心永远装不下她,若是娶了她,反倒是害了她,还不如绝情一些,让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实在不能再耽误她了。
叶萧甚至在第二日便去沈家推去这门亲事,可是等到他赶到沈家时,发现沈家大乱。
沈文娴失踪了。
就在和他见面回去的路上,遭遇了恶人。两个丫鬟倒在血泊里,轿子里空空的,只留她的一方绣帕。
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竟成了叶萧对她最后的印象。
叶萧着实愧疚了好些年,倘若当日他送她回家,是不是就不会遭遇不幸?
“文娴……”叶萧皱着眉,他至今都没能放下对沈文娴的愧疚。
静忆师太已经冷静了下来,她闭了一下眼,将眼底的氤氲尽数压下去,然后对叶萧微微颔首,经过他身边,端起给她姐姐熬的汤药,转身离开。
叶萧立在原地,望着她瘦弱的身影逐渐走远,乃至消失在视线中。她虽然穿着青灰色的缁衣,可是她的身影还是和当年仓皇逃离的身影逐渐重合。
院子里的刘明恕轻咳了一声。
叶萧皱眉,“刘瞎子,偷听是不对的。”
刘明恕将簸箕里的半夏装起来,笑道:“我可一直在这里,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了。”
叶萧没有说话,他望着沈文娴离开的方向,心中又是知道她还活着的欣喜,又是当年让她独自离开遭遇不幸的愧疚,最后慢慢变成一声长叹。
静忆师太端着汤药走回静思师太所在的房间,她立在门外稳了稳气息,才略带了几分笑,走进去。
“瑾枝,我将汤药端过来了,大夫说要喂给姐姐。”静忆师太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汤药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抱了个枕头垫在静思师太头下,让她的上半身更高一些。
“瑾枝,把药碗端给我。”
方瑾枝低着头,没有动。
“瑾枝?”静忆师太这才发觉方瑾枝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她伸手轻轻推了推方瑾枝的肩头。
方瑾枝的身子好像弹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直直望着静忆师太。
她满脸泪水,眼中痛楚戚戚。
“瑾枝,你这是怎么了?”静忆师太也慌了,她哪里见过方瑾枝哭成这样。
方瑾枝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望着她,任由热泪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一颗又一颗,断了线,又无尽头。
“别哭,别哭呐,哪里受了委屈说出来……”静忆师太慌忙握住方瑾枝的手。
方瑾枝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起身,目光复杂地望着静忆师太,然后逃也似地跑出去。
“瑾枝!”静忆师太刚起身想要追出去,床榻之上的静思师太忽然一阵咳嗦。
“妹妹……”
“姐姐你醒过来了!”静忆师太惊喜地握住静思师太的手。
方瑾枝匆匆往楼下跑,经过一层琴室的时候忽听见一阵琴声,她停下脚步,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