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笑道:“表姐说得正是。”
武松说:“那好!今日出发进城,直接去拜山头。地址呢?”
燕青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便是昨天那“货郎”写下的转让酒店的位置。当时没多在意,差点就随手扔了。
武松将纸条展开来,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读出来:“马行街北去旧封丘门外袄庙斜街州北瓦子对面九曲子周家便是”。
武松大喘一口气,冷笑着评论:“瓦子对面,看来这风门还挺爱热闹嘛。”
东京开封府分为内外两城,汴河是贯穿东西的主要水系。这还没到外城的东水门,阳光初升,薄雾散去,露出那河面上鳞次栉比的大小船只,趋朝入市之人,大都是赶早进城卖货运货的。有的升帆,有的摇橹,河面上嘈杂一片,像是飘着一层立体透明的市井风情画。艄公纤夫喊着号子,相熟的生意人站在船舷上打招呼,甚至有从水路运来的鸡鸭羊兔,一笼一笼的色彩缤纷,好不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早点、汤茶从岸上递到船上,叮叮当当的铜钱过手。那船行过数丈,吃剩下的空碗空筷子,便又有专人负责收走
河面上的味道也是一步一换:有时是禽畜的骚味、活鱼腥味,有时又换成淡淡的香料味,有时是茶汤和炊烟交织在一起;有时是新鲜蔬菜水果的清香;偶尔出现缭绕的檀香味道,那是赶早去城外各寺庙的善男信女;再就是一阵一阵的脂粉香,大户人家的精致画舫,红绿描边,不知藏了多少会唱的黄莺、会舞的蝴蝶。
潘小园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在上辈子上个时代,也很少见到如此人稠物穰的繁华都市。眼睛不够用,新鲜东西应接不暇。她觉得自己在身为“梁山土匪”,见过的金珠宝贝、稀罕物件也不算少了,但今日一见,单是那些船上露在外面的少部分货品,依然有很多叫不上名字。
这会子水道拥挤,水面上又没有交通规则,慢慢的就开始堵上了,一艘艘大小船只变成了水上蜗牛,艰难地左冲右突,穿梭往来。突然,几十艘船同时微微一震,彻底停住了,汴河变成了大船坞。
一阵此起彼伏的唉声叹气。有人大声催两句,更多人是耐心等待。有几艘船甚至开始抛锚了。看来大伙对这“堵船”现象都是司空见惯。
潘小园庆幸自己一行人选择了可靠的双腿。要知道临汴河的时候,有好几艘船的艄公过来拉生意,要让他们走水路呢。
沿着新宋门大街进城,那城门三重门洞,四面垛口,歇山顶,青砖墙,极为威严气派——据说这还是外城城门中不太起眼的一个。大路旁边植着成排高树,此时树叶落尽,像是一个个巨人守卫。一排小摊小贩靠着城墙做生意,在墙上挂满了吃食、布艺、杂物,倒把城墙当成店铺的一部分了。
孙雪娥、郓哥、贞姐她们,过去何曾经历过这种阵势,说是做梦吧,梦里都没么磅礴的想象力。直接成了刘姥姥掉进大观园,左顾右盼,只恨没多生一双眼睛。
门口十几个守兵靠墙站,懒懒散散互相聊天,面对涌入城门的芸芸众生,哪有工夫一一盘查,看顺眼的直接挥手放过,看见奇形怪状的,才上去象征性地问上几句。
潘小园一行人数量多,又带辆车,免不得也被简单盘问一番。燕青早有准备,几句精心设计的台词说过,就被不耐烦地打断了,推推搡搡让他们进去。
大家面不改色地通过城门。周通这才低声评论一句:“怎的还没咱们梁山的关卡严呢?”
抬手往上指指。只见高大的城楼上,不仅有持弓巡逻的兵卒,还有百姓上去登高看景的,指指点点,聊天说话,军民和谐,其乐融融。
燕青嗤的一笑,也低声回:“这年头官兵都是混日子,哪有不懈怠的?梁山泊贼寇,眼睁睁的放进去了。东京还算好的,大哥是没见过我们大名府的守兵……”
武松笑道:“大名府的守兵?可不是吗,见我就跑了。”
第153章 1129.10
但凡混江湖的大哥大姐们,不论本事如何,讲究的是互相给面子。毕竟天下之大,不论混出什么名堂,对于多数人来说,都只停留在“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阶段。真人尊颜如何,江湖上道听途说,也不见得太准确。譬如宋江在清风山被当做路人捉去,倘若不是“无意中”透露出自己姓名,早就被炖成了人肉心肝下水汤,进了燕顺王矮虎的尊胃了。
因此名气很要紧,名头是万万堕不得的。对于盘踞在各地的地头蛇,大伙讲究个入乡随俗,到一个山头,守一个山头的规矩,给足对方面子。
过去在梁山占山为王,当之无愧的山东老大,任凭哪路黑道兄弟经过,都免不得拜山送礼,在那“替天行道”的大旗下面,表达对梁山事业从物质到精神上的全心支持。
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倒要梁山好汉去拜别人的山头,虽然知道是十分合理且必要的,但大伙以前霸道惯了,免不得有些愤愤不平的憋屈感。
还好一队人里不缺老江湖。武松当即调兵遣将:“燕兄弟,你带着其他人,先找客店安顿下来。我记得东水门内有久住王员外家,还算干净。要是那家客满,就去北边岳庙等候。我和……六娘,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