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上树摘枣子,满满地兜在衣摆里,一溜风地跑回庄子上。钱持盈正给她缝衣服,见妹妹疯跑回来,正想端起长姐架势,训斥她没个大家闺秀的样,想了想,又觉得像不像也都这么回事儿,话到嘴边泄了气。
反正都被扔出府不要了,强撑什么样子。
三妹不知道她转那些心思,眼睛笑得弯弯,把兜着的枣子送到她面前:“姐姐!”
夏日衣服单薄,她把衣摆掀开,钱持盈就看到她肚皮上几道刮擦的血痕,是从树上贴着滑下来刮的。钱持盈心情忽然就那么不是滋味起来。
妹妹还在等着她吃,一脸成就满满的模样,钱持盈拿起一颗还发青的枣子,咬下去,没有滋味,涩涩的。
“甜。”她说。
三妹妹高兴地笑出来。钱持盈又在嘴里嚼了嚼,好像真的品出了一点甜味,她又说:“以后想吃,还是姐姐来摘吧。”
三妹摇摇头:“姐姐怕高。”
钱持盈一怔,虽然是过去了两年的噩梦,但她害怕站在高的地方,却是永远也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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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时候,三妹染了风寒,有点发热。好在夫人的嫡子行周岁礼,钱持盈和钱守盈作为嫡子的姐姐,终于被接回了虢国公府上。
这一日,府上张灯结彩,大摆筵席。虢国公和世子笑得满面红光,新夫人华贵矜傲地端坐他们身侧。
席上众人祝福,钱守盈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切,眼睛里弥漫着渴盼与艳羡。她忽然问道:“姐姐,如果我是个弟弟的话,姨娘是不是就不会被父亲送走?”
钱持盈被这话冲了心神,想到了沈氏的隐忍,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个傻妹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说:“我们多听话,爹爹就会把我们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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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宴后,她们作为女儿,去拜见新夫人。跟在夫人身后的大丫鬟神色倨傲,递上来一个盘子,里面封着红包,还有糖果点心。父亲坐在一旁,神色淡漠地示意道:“你们母亲给你们的心意,还不跪下喊母亲?”
钱持盈和三妹妹都站着没动,僵了半晌。夫人脸上虚伪的笑意渐渐瓦解,眼神也冷了下来。
——跪了对不起孙姨娘,喊了对不起沈氏。
年幼的孩子也知道了坚持,那糖果点心虽然诱人,但终究不是亲娘留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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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本来是想顺便让两个孙女回来住的,夫人却推说府上正修缮,嫡子刚出生也闹腾,且她刚接手中馈,怕照顾不好两个女儿,让她们在庄子上,再“享享福”。
于是,钱持盈和三妹又被送回了庄子,路上,她们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但外面是锣鼓震天,便好奇掀开了车帘,往外瞅去——
长街之上挤满了人,十里浩浩荡荡,长长的队列敲锣击鼓,响彻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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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看到这一幕时,忽觉心头一沉。
因为她发现这个场景,和她与郦清悟刚刚进钱昭仪的梦境时,看到的大婚街景,完全是一模一样,复制粘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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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的马车上,三妹眼巴巴问道:“姐姐,那是什么呀?”
钱昭仪五岁请了西席开蒙,是认得些字的,跟着认了出来:“是奉国公府上的人。就是那个承恩郡公的儿子韦不宣,和郑家大姐订婚呢,这是送去的聘礼。”
韦不宣,姊妹俩自然都是听大人说过的。三妹感叹道:“好多箱子啊,好多人,箱子也好看……姐姐,我们将来能这样就好啦。”
听着妹妹羡慕,钱持盈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不服气的心情。
她想,同是小姐命,虢国公府比郑家差到哪儿去了?她不过是娘亲早逝,外公蒙难罢了!
等她将来的大婚,一定更比韦家更气派,嫁妆彩礼一定要比韦家更多!
妹妹还抻着头,伸出车窗外,从大街的一端望到了另一端,直到队列的影子消失在了人潮尽头,她们的马车也跑出去了两条街,还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方向。
钱持盈拉回她:“志气点,没什么好看的!等你将来长大了啊,姐姐给你找个比韦不宣还好的夫君,让京中闺秀,人人都羡慕死你。姐姐还给你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还让孙姨娘也看到,看到她们都活得风光。
“好。”年幼的妹妹,听了就真的信了。
见她憨憨地笑起来,十足的笃定和信任,钱持盈忽然感到了长辈承诺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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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从虢国公府回到庄子,一来一回的折腾,庄子上的人看她们,眼神更不屑了。
路上劳苦,钱持盈年岁稍长些,还经得住。但三妹年纪小,入秋又一直病着,庄子上势利眼,更不会为她尽心地请医问药,渐渐的,病就越拖越厉害。
到了冬春交接,病气一冲一发,钱守盈圆圆的小脸,熬得蜡黄。钱持盈害怕,仿佛又看到母亲躺在床榻上,她却束手无策的样子,她恨极了这种无力感。她一边搓着三妹的小脸,一边想该怎么跑出庄子,找个大夫去问药。
三妹被她搓着脸,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姐姐一眼,“姐姐,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