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定远远瞧着,还没看脸,顿时就认出来,那个就是负荆请罪的慕容延。
慕容定目不斜视走过去,无视跪在那里的慕容延,直接到了议事堂。议事堂和外面安安静静小心翼翼不同,气氛热烈。
“丞相出征,当然可行。东面姓赵的那小子气焰嚣张,要是继续让他这么下去,还得了?”
“可是赵焕不是平常之辈,这……”
“打就打,谁怕谁!”
“还当那小子四头六臂不成!”
将军们大多出身草莽,之前都是镇将,说话大大咧咧,嘴上也没有个守门的。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在意话好听不好听。
顿时议事堂里吵得和外头的集市一样。
慕容谐坐在那里,慕容定走过去看了一眼,没瞧出他面色有任何不同。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果然是老奸巨猾,明明暴怒,但是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出来,换了他,虽然也能冷静下来分析局势,但也很难做到这般喜怒不形于色。
“丞相。”慕容定弯腰,慕容谐淡淡嗯了身,“你也听说了吧。”
“是的。”慕容定点头,“丞相有意亲自出马?”
“东边的小子,年岁虽然和你差不多,但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六拔那个小子,要不是夫蒙将军在之前提醒过他,还不知道要闹成甚么样子,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贪功冒进!”慕容谐说到这里,眼里终于冒出两簇怒火,但很快压制了下去。
“我去会会他,也没甚么。”慕容谐说着,手指敲了敲凭几。
对于东边突然冒出来的枭雄,慕容谐既有几分恼怒,也有几分好奇。慕容延丢掉了上洛,他不管是作为丞相还是父亲,都要收拾局面,不然先不说双方局势难以平衡,就是在长安他的威信也要大打折扣。
“臣有话说。”慕容定道。
慕容谐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自称有些不习惯。这孩子在他面前,自小就没有这么多的拘束。现在自称为臣,多少叫他有些不习惯。
“你说。”
“近来这段时间,关中一代闹旱灾,好几个月了,还没有下雨,恐怕会歉收。这次光是调集粮草就花费了不少力气,要是时间长了,我怕到时候会有变故。”慕容定道。
慕容谐默然,他点点头,“我走之后,势必要从长安带走不少人,你在长安好好替我守着。长安我就交给你了。”
慕容定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心脏嘭嘭嘭的跳得飞快,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急,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
慕容定不是傻子,君主出去打仗,但是都城至关重要,而且沙场之上变幻莫测,就算是主将本人,也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所以必须留个储君在都城以防不时之需,也是安定人心,暂时代行大权,处置朝政,保证政务运行畅通。
他喉头滚了一下,激动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慕容谐见他痴呆了的模样,笑了笑,“怎么,傻了?”
“这……没有。”慕容定垂下头来。
慕容谐抬起头对在场所有人说道,“我率领大军东讨逆贼,长安就暂时交给六藏。”
此事一宣布,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目光或是惊诧或是不以为然,形形□□,慕容定垂下头来,“臣一定不负丞相期望。”
慕容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事从丞相府传出,在长安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渐渐的有人说,慕容定其实是慕容谐的亲生儿子,不然哪里会有阿爷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要,巴巴的去要侄子的?韩氏还有慕容谐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勾搭在一起了。
两人在一块生了孩子,让当时的慕容旻戴了绿头巾,做了那个给别人养孩子的乌龟王八。
外头的话传的难听,慕容延听在耳朵里没有任何高兴可言,他哪怕扭转局面,最大可能将实力保存了下来,并且令夫蒙陀突击赵焕大将所在的队伍,斩下赵焕有力大将,牵制了他西进的速度,但他作为一个主将,到底还是败了!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这个道理慕容延如何不知!他身负荆条在庭院里头跪了整整三个日夜,不吃不喝,任凭头上日起日落。
滴米不进整整三个日夜,就算是壮年男子也受不住。慕容延期间几次几乎要晕厥过去。连一旁的丞相属官都忍不住开口,“巨鹿公暂且回去吧,现在丞相恐怕是不会见你。”
慕容延嘴唇皲裂,嘴皮干裂,露出里头的红肉。
他摇摇头继续跪在那里,属官们看着也是毫无办法。
夫蒙陀看到跪在庭院里头的慕容延,回头和慕容谐求情,“汉人说士可杀不可辱,巨鹿公的确有错,丞相只管让有司责罚他就是,何必让他就这么在庭院里头跪着?要杀还是要罚给个痛快就是,何必这么折辱他!”
夫蒙陀平日里沉默寡言,除了打仗,还真的没有什么能叫他说这么多话的。慕容谐有些惊讶,他抬头看了夫蒙陀一眼。
慕容谐沉默不语,对于这个儿子,他心里真有几分纠结。要说扶不起来,绝对不是,哪怕他的的确确偏心眼,也知道这个儿子是可塑之才,不是什么扶不起的阿斗。可是这回也真的让他气个半死,贪功冒进,光是这一条,就能害死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