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的儿子,不会留给你们□□。”戚少銮面色犹如一个胜者,他嗔笑着看向薛灿,“薛灿小儿,你得了鹰都又如何?苍生贫瘠,不过几年,又会有自以为可以逆天改命的人杀出,到那时,你的下场只会惨过老夫,只会惨过老夫!”
戚少銮跌跌撞撞走向院角,那里已经搭好一处柴堆,倒满了气味浓郁的油脂。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划开火星抛向柴堆。
呲啦一声燃起硕大的火苗,谢君桓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刚想冲出擒住戚少銮,却被薛灿振臂挡住。
“也该有人祭奠周国今日之殇。”薛灿低沉道,“戚家既然忠勇,就由着戚家,也能成全戚太保誓死报国之志。”
——“老夫不用薛灿小儿成全!”戚少銮狂笑着看着越烧越烈的火焰,烈火灼烫着他的肤肉,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步一步朝着熊熊烧起的大火走去。
“老夫是成全自己,老夫是周国太保,驭国三十多年,雄霸无人能比。”
——“若非伐姜,你还是周国太保,当年大错,才会铸成今日的结局。”薛灿厉声高喝,目送着戚少銮一步步走进大火里。
戚少銮骤然顿住脚步,哑声嘶吼,“薛灿,老夫若不伐姜,太子虔找到雍华宝藏,就不会心起讨我大周志向么?”
薛灿凝视到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做错的戚少銮,“雍华宝藏?你倾举国之力两败俱伤,又得到宝藏了么?”
戚少銮仰头怒啸,张开双臂扑进燃烧的烈火里,顷刻间已经被大火吞噬,烧做可怕的火人,在院中的死人堆里挣扎成团,嘶吼不止。
渐渐的,嘶吼声嘎然停歇,火团蜷缩成冒着青烟的枯骨,混杂在死尸间,发出让人作呕的焦臭味。
——“如果戚少銮没有自焚,小殿下会如何处置戚家?”谢君桓低问薛灿。
薛灿注视着焦尸上的灰烟一点点散尽,夹着马肚调转朝府外走去,“戚少銮一定会选择自己了结,他知道我恨他入骨,是一定不会放过戚家的,与其死在我手上,倒不如殉国来的痛快,还能落下个忠君忠国的名声。”
“这只老狐狸。”谢君桓握拳,“早知道我就该一剑杀了他。”
“既然必死,如何死的就不再重要,也不用脏了你的剑。”薛灿侧目看向谢君桓,“君桓,你去把绮罗喊来,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还是先夺了皇宫的好,什么人也不用急着现在见。”谢君桓有些迫不及待。
“周绥安掀不起什么风浪。”薛灿道,“他一定急着见我,求我放他一条生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拖上一拖,让他更焦躁不安才好。”
“噢。”谢君桓低叹,“我这就去找绮罗去,去哪里见那人?是不是夫人留下的得力暗卫?”
“去…紫金苑吧。”薛灿握住腰间鹰坠,“你见了,就知道了。”
紫金苑
杨牧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可以哭到岔了气,还是平日里比男人还像男人的绮罗,她扳正眼前那人已经辨不出容貌的脸,但那双眼睛却从未变过,这人的气度,姿态,风骨,还有沉着微哑的声音…化成灰绮罗都认得。
他曾是姜都少女芳心暗许的男子,他文武双全,是姜国最年轻的少将军,皇孙姜未最信任的伙伴…绮罗敬仰的兄长,谢君桓最好的兄弟…
如今他自若的挺立身姿,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深切情感,也没有对自己多舛命运的憾意,他眼睛如深海一样,包容下自己所有的苦痛。
谢君桓单膝跪在杨越身前,宝剑深刺地下,原本一切该是他去承受,是杨越代替自己,如今他是一军之帅,又有绮罗在侧陪伴,他们得到世上最美好的东西,而杨越,却什么都失去了。
杨越没有去拉谢君桓起身,也没有劝绮罗不要哭,他静静等着这俩人把多年对自己的愧疚释放出来,这是他俩心上的巨石,没人能轻易释怀。
直到绮罗再也哭不出眼泪,喉中发出发哑的呜咽声,杨越才含笑走近她,拾起衣袖擦去她满脸的泪水,“绮罗性子刚烈,我还从没见你哭过,怎么为了一个活人,流了这么多泪?”
“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绮罗抽泣,“要我也是男子,代替小殿下的一定是我。”
“没有人应该替谁去死。”杨越温声劝道,“我是心甘情愿,这不是好好活着,还哭个不停做什么?还是心中有了情爱,也变成了女儿家的柔软心肠?再哭,我可要笑话你了。”
——“好好活着…”绮罗泪眼摩挲,“烈火焚身之痛,怎么是好好活着…”
“活着,能看见你们,和小杨牧相认,还不好?”杨越豁达笑着,转身去扶跪了许久的谢君桓。
谢君桓艰难起身,轮廓分明的脸不住抽搐,他有太多话要对杨越说,可他生性隐忍寡言,嘴唇微微张着,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只是含泪盯着杨越的脸,眼眶赤红。
“当年是兄弟,再见还是兄弟。”杨越重按谢君桓的肩膀,“你替小殿下领兵伐周,也是替我完成夙愿,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要你留在他身边,能帮上更多,君桓是个粗人,能打仗,却也只能打仗吧。”谢君桓强忍泪水。
“这么多年,性子一点儿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