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很聪明?”辛婉冷笑,“戚太保不过一句话,你就记在了心上,顺着他的意思多送二十车乌金?你以为,戚太保和朝廷会记下你多送乌金的情意?对我们薛家另眼相看?”
——“难道不是么?”薛灿反问。
辛婉落下一双凤目,“兵部清点完乌金,上报到太保府,戚太保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二十车乌金…薛灿,你阿姐告诉过你,一车乌金,需要数百矿工挖掘十日,再由炼师冶炼七日才成。二十车…你未免把他们的血汗看的太轻贱。”
薛灿掠过辛夫人满月一样润泽富贵的面相,用一种尊敬的口吻,缓慢道:“阿姐还告诉我,殇帝赐薛家紫金府的匾额,封爹为紫金侯,夫人为感谢隆恩浩荡,当即点出百车乌金,让宣旨的官员带回鹰都,赠予朝廷。这还不止。之后每年,夫人都会送三次乌金充实朝廷国库,少则五十,多则七八十…年年如此,一次不落。”
薛灿沉下声音,“夫人说我把别人的血汗看得轻贱?夫人自己又是不是呢?”
第18章 雍华
薛灿沉下声音,“夫人说我把别人的血汗看得轻贱?夫人自己又是不是呢?”
辛婉侧目看了眼薛灿,从薛灿被接回紫金府那天起,她都是用一种平等的姿态和这位少年说话,没有命令,没有恶语,薛灿驳回自己的话,在辛婉看来也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相反,薛灿的桀骜难驯令她深感欣慰,也让薛灿和其他唯喏是从的富家子弟不同。
薛灿毕竟不是辛婉自己的骨肉,辛婉教导他,却从不管束他。
“紫金侯这个爵位。”辛婉道,“是戚太保怂恿殇帝赐给薛家,其用意再明显不过,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便用一个虚爵之位,换薛家的乌金。要不要这一车车运往鹰都的乌金,你觉得你爹的侯爵位子能顶多久?湘南百姓,又会有什么安生日子过?朝廷可以给你,也可以加倍要回去。这是无奈之举,更是权宜之计。乌金送去鹰都,殇帝大喜,下旨减免湘南百姓一半的赋税,百姓奔走相告,个个念着紫金府的大恩。如此算来,薛家的乌金,送的也算是值得。”
见薛灿沉默着没有接话,辛婉叹了口气,继续道:“你阿姐又有没有告诉你,东山的乌石矿,已经挖到见底,整座山都要被挖空了。你阿姐去瞧过,照她估计,东山的乌石,剩下的最多不过千车而已…”
薛灿落下长睫,“朝廷说,薛家还有北山,南山…”
辛婉摇头,“南山北山乌石寥寥,那里山势险要不说,为了那些不值一提的乌石,也不值当拿矿工的性命冒险。薛灿,你有没有想过,等湘南再没乌石,紫金府又该如何支撑?薛家上下几百口人,又该怎么过下去?”
薛灿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既然夫人知道乌石不是取之不尽的,难道从你第一回给朝廷送乌金起,你没想过会有乌矿见底的一天么?”
——“薛灿。”辛婉愤挥水袖,转身看向床上咽气的病妇,凤目露出难得一见的怒意,“跪下。”
也许栎容真有一双可以通灵的鬼手,病妇死前饱受痛苦折磨,可此刻已经死去的她,面容安详,像是沉沉睡去,她的双手相叠,维持着一个得体的姿势。
没什么可以让薛灿屈下傲骨,也唯有养育自己成人的辛夫人,可以喝住薛灿,让他甘心屈膝。薛灿知道刚刚的话有些重,他阴着刚毅的脸,直直跪向死去的病妇。
辛婉眼神憔悴,她指肚抚过病妇如初的脸,低声道:“你陪着鬼手女给你娘入殓,想必你也看见了…你娘不止是脸,她全身长满溃烂的脓疮,已经没有能看的地方…我原本以为,另一半东西刺在她背上…可我和颜嬷看到的只是一身血肉…我们在找的东西…已经无法在她身上找到。薛灿,你还不明白么?”
薛灿落下桀骜的长睫,扯开衣襟,露出光洁釉亮的胸口,辛婉幽幽看着,长裙曳地,踱到薛灿的身后。
薛灿褪下上衣,年轻男子热血的身体展露在这间充斥着死尸气味的屋里,他坚实有力的背上,用朱砂刺花,盘绕骨节,描着一头世间未见的异兽——狼目狐嘴,马蹄豺尾,无角却形似麒麟,无翼却魂如涅凤。
——“宝图的另一半,在你娘身上。”辛婉垂眸低叹,“我费尽心力把她接回这里,不光是想你们母子见上最后一面,也是想找回另一半藏宝图。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在紫金府闭眼,却留不下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夫人是想…”薛灿抬眼看去,“只要找到我娘,宝图合二为一,就可以找到传说中的雍华宝藏,散尽乌金又何妨,雍华宝藏远胜湘南乌金巨矿。到那时,紫金府还是富可敌国的天下第一府。”
辛婉潸然一动,忽然扯下薛灿腰间的佩剑,紧握没有出鞘的剑柄,重重的打向薛灿裸/露的脊背,辛婉用力甚大,那剑又是玄铁所铸,一击下去血痕顿显,辛婉又是一击落下,又一下…
道道血痕溢出,薛灿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皓齿咬唇忍住,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辛婉终是舍不得责罚下去,她指尖落下宝剑,喉咙里发出隐忍的哽咽声。
薛灿见她罚够,缓缓披上锦衣,起身道:“既然宝图另一半已经不见,不也就遂了夫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