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高兴,“那我们结婚后住这里好吗?”
六年以后的事,无法预知,她没回答,不想扫了他的兴。
他热切地看着她的脸,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掉,他在等她的决定,他又怕听她这个决定,以他的精明,不会察觉不到她此刻的心意。
很多时候,不用多说,彼此明白的,他们毕竟做过夫妻,还有一分默契和了解。
两人沿着回廊走到后花园,进了月亮门,不远处一大片湖水,四周长廊,亭台楼阁,临水开窗,花园里栽种紫藤,玉兰,金桂,银桂,金桔树。
林沉畹喜欢下雨天,坐在长廊里听雨,她走过去,倚着朱漆栏杆坐下,水清澈见底,陈道笙坐在她旁边,“喜欢这里?”
“从前,只要下雨我都会来这里,有时坐上一个下午。”
她唇角翘起。
他当时生意忙,后花园他很少来,她性格安静,他几乎想不起来她,如果雨天,他不出门,两个人坐在这里喝喝茶,该是多少美好惬意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当年错过多少时光。
他忍不住,“以后我陪你品茶听雨赏景。”
她微笑,没接话,他心底越来越不安。
她站起身,“我们去洋楼。”
两人慢慢地走,夕阳透过茂密的梧桐叶,洒在花园洋房前的鹅卵石地面,花园洋房是西洋风格的建筑,屋顶边缘有西式护栏,二层和三层有半弧形的小阳台。
陈道笙引着她走进小洋楼,客厅里有几个佣人等候,都是平常侍候陈道笙起居的贴身仆人,知道她今天过来,都停下手里的活,在客厅里候着。
林沉畹认识其中一个周妈,对她很好,再世见到周妈她很高兴,还有一个侍女叫阿花,总是笑眯眯的。还有吴妈,管家吕伯。
她嫁过来时他们都在,陈家有许多佣人,这几个人对她这个少夫人最友善恭敬。
陈道笙问;“现在吃晚饭,我叫他们传饭。”
“太早了,我在家里过一会开饭。”
“去楼上卧室休息一下。”陈道笙说。
“好”
两人上楼去,走廊木质地板光洁如镜,陈道笙推开卧室的门,林沉畹走进去,已经是秋末,屋里窗扇还开着,室内空气清新,奶白色的梳妆台摆着一个花瓶,插着一支小苍兰,她从前喜欢用小苍兰插瓶。
“二爷,北平来电话了。”
管家吕伯进来说。
“你先休息一下,在这里等我,我接个电话就来。”
她想大概是北平他叔父的电话。
他走出门,到走廊尽头的小书房接电话。
林沉畹刚才在公馆各处看,走了许多路,此刻累了,卧室里西洋铜床看上去很温暖舒服,她靠坐在床头,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
恍恍惚惚,时空转换,她来到了前世,画面定格在她死的那一刻,陈道笙抱着胸口流血的她,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她清楚看见他的脸,痛苦绝望悲苍。
她看见这间卧室,壁炉旁,陈道笙孤独的背影,他一个人住在这幢小楼,每晚都睡在这间卧房里,她离开后,他终日郁郁寡欢,终身未娶,四十岁早逝。
她难过地哭泣,一下醒了,她睁开眼睛,他站在她面前,温和地问;“你醒了,我刚才看你睡着,没叫你。”
她恍然还是梦境,梦境里他终日忍受着孤独寂寞,在愧悔中度过,直到生命终结,突然涌上泪水,她泪珠滴落,他俯身轻轻为她擦拭,“别哭,都是我不好,我逼着你结婚,人生短暂,我怕蹉跎下去,我们今生又错过了。”
她含泪说;“我答应,答应跟你结婚。”
陈道笙的心脏狂跳不止,“你答应跟我结婚了?”
她点头,“我答应了,就像你说的,错过,这一世过去了,还能有来世吗?”
他俯低身,吻干她脸上的泪水,几度哽咽,“谢谢你,答应我。”
他喃喃地说;“你刚才做梦了?”
她鼻子堵,“我做梦了,梦见我离开后,你一个人孤独地住在这间屋子里,我死了虽然可怜,你活着也挺可怜,我也不怨你了,我相信你当初没有抛下我,回来找我的。”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已久的呜咽声,抱住她,抱得那么紧。
她回抱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不知道屋内光线暗淡,窗外已暮色四合。
“爷,现在开饭吗?”
周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沉畹离开他怀抱,拢拢头发,“我们下去吃饭,我饿了。”
他牵着她的手下楼,楼下餐厅里摆好饭菜,佣人们都笑望着他们。
周妈盛饭,“林小姐要来,爷亲自到厨房查看,菜谱都是爷斟酌很久。亲自定的。”
“我不挑食的。”林沉畹对周妈态度很温和,周妈人和善,是陈家的老佣人,几十年,一直侍候陈道笙。
吃了一碗饭,林沉畹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陈道笙没怎么吃,一直看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把她融化掉。
吃完饭,两人趴在二楼阳台上,眺望远方,他搂住她,惟愿以后的岁月里,相依相伴,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日头落了,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