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加快了速度,把空白硬币塞进压模,锤打锤模,挑出新银凯特,迅速重复整套流程,就像厨房女工挑豌豆一样。真正的铸币者,也就是拜特造币厂的工人,是以三人一组为单位工作的,他们一个小组可以在一个小时制造七百枚银凯特。铁匠将棕色便士浸入硫酸中,每几分钟停下手头的活,将表面呈银色的新硬币从硫酸中取回。
那个商人继续在一旁看着,他甚感奇妙,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这个流程中最难的部分,”他苦笑着想,“其实是把钱花出去。”因为铜没有银重,假币不能用作需要将硬币称重的大笔交易。但他会把铁匠做的便士在酒肆、妓馆和赌房中使用。他既享受在那里自由挥霍金钱的时光,同时又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为那位大人攫取有用的情报。
那种地方虽然污秽,但是各种有用的情报却是不少。譬如,昨天夜里刚刚发生的恶魔入侵事件、与扎甘赫迪夫常有间隙的哈利勒赫迪夫领地内发生的恶魔屠城惨案,明明法老王马寇也才刚刚知道没多久,可是在大巴扎的一些商人口中,这些消息居然已经径自开始流传。
“大人已经下令,所有海外群岛的商船今天一大早就驶出了金角湾,那些船主会在海湾之外十几帕勒桑之外停留一段时间观望。我也得早早做些准备,若是拜特城真的出现了危机,哪怕是舍弃了这里的家当不要,我也得赶紧去码头坐上那艘快船出海避难。到那时候,金角湾外的大海船可是不会等我太久,只是可惜了这些白花花的银凯特了……”
当他正看着铁匠第二次将熔化了金属的坩埚从烧灼的木炭里抬出来时,遐想却被门外一个声音打断了。“怎么了?”他愠怒地低语道。
门外有他的一名仆人。虽说是仆人,但实际上却是保镖,还曾经在美帝奇军队之中效过力。现在,他的语气又惊又怕,商人不自在地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就传来宛如麻袋坠地的“啪嗒”声响。有人把门踹得嘎吱响,但既然要干掉脑袋的买卖,铁匠自然也对这个作坊进行过加固。
“走暗道,”商人一把就将操作台上那个装着真正银凯特的铁箍箱阖上,他又看了眼那些新压制出来的铜银合金币,眼神闪过一丝不舍而后迅速恢复清明,“想活着就赶紧走,你家里人早就被安置好了,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牜……”
就在他们准备打开暗道逃窜的时候,作坊里的暗道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色罩袍里的“人”,从暗道里走了出来。虽然因为被头上兜帽遮挡,所以看不清这个“人”是男是女,但是从其形体来看,后者的概率更高一些。
那个商人“噌”的一声就拔出了藏在怀里的短刀,作为一名南来北往的行商,他以前也是一个不弱的武士,手上是沾过血的。“出去!”他威胁道:“这里是我们的房子!你这是入室……”
没等他说完,那个穿着罩袍的“怪人”就跟被风吹动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飞跃到了铁匠作坊的操作台前面,“别担心,你如果想要去报官或者找戍守部队,我可以帮你。只是,你怎么解释隐藏在这间作坊里的渗入银的铜、用来伪造货币的压模、还有工作台上全新的硬币呢?”
“呼”,商人直接把抱在怀里的铁箍木箱扔了出去,砸向还在检视这间作坊里其它设施的怪异来客。他自己也猱身而上,如若扑人的恶猿,手的尖刀瞄准了对方的心窝。不仅如此,这个商人还对着铁匠大吼一声:“不想死就一起!”
其用意,不言自明。
不过,那个“人”根本没有在意,只是稍稍侧身躲过了飞掷过来的铁箍箱子,而后反手从罩袍里抽出一柄锋利的弯刀。“咔”的一声就劈砍在了那个商人的手腕上,紧接着向前一冲,抬腿一脚踹到敌人的心窝。兔起鹘落间,那个原本武艺还算不错的海外群岛商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是他们逼着我干的,”将这一幕看到眼里,原本抄起一柄铁钳也想要上来搏命的铁匠连忙把自己手里的家伙丢到地上,然后膝盖一软“噗通”跪倒,“我只是想要赚一些铺子的租金,毕竟……毕竟在想要在拜特谋生,并不容易。”
撒谎的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商人心道,你巴不得想要这份工作,你的利润肥着呢。
然后他又听到突然出现的那个“怪人”开口问道:“那个为扎甘赫迪夫服务的贪婪商人,这样逼着你作践法老王的货币,有多长时间了?”
“五年。”铁匠小声回答。
“好,时间不短了。”
黑吃黑,而且还多半是其它赫迪夫的手下。听那个“怪人”说话的语气,以及提问的话语,商人马上有做出了一个最为合理的推论。他好像不仅看到白花花的银币就要从自己身边流走了,而且还体会到了贵族之梦与自己远去。
瞬间,他变得怒不可遏,紧接着猛地用两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唇上带着唾沫,就像生病的马嘴上的白沫。他像是疯子似地尖声叫骂着,而后也不顾身上突然多出的一柄弯刀,直接伸出双手插进木炭之中,拿起那个装有金属混合物的坩埚,用力泼撒向了铁匠和陌生来客。
“找死!”
那个陌生“人”赶忙撩起罩袍挡住了灼热的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