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星才知自家母亲说的是什么事,略略思虑道,“……傍晚时分,我在乾清门见到了公主,她口中一直提起少师,想是课业繁重的缘故。”
白清梧哦了一声,还是有些奇怪,“那也不对啊,往常来不来的,殿下都遣那个叫金疙瘩的小内官来递话儿,今儿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顾景星心念一动,正要应声时,却见自家三弟顾云汉猫着腰从花厅里走出来,嘴里叼着个桂花饼,形容鬼鬼祟祟地往西走。
自己养的孩子一举一动都能看出来不一样,白清梧吼了一声,直把顾云汉吓得原地一个激灵,桂花饼往地上落去了。
“你卧房在东边儿,你往西边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去?”
顾云汉咽了咽口水,看自家大哥和母亲都瞧着他,一下子就规矩起来,垂着手老老实实地说:“西门那儿老有只猫儿叫唤,孩儿想去瞧瞧是不是无家可归的……”
这话倒实在,不像是假话,白清梧挥了挥手,叫他去了,转回头跟顾景星一阵儿诉苦,“你这两个弟弟同你小时候简直两个样儿,皮的跟猴儿一样,上天入地的,偏生长大倒规矩了,认认真真地读书,倒叫为娘老怀安慰。”
顾景星说是,往三弟去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眸色深深,“母亲从前常骂孩儿树桩子一样,如今又嫌二弟三弟皮猴,这般看来,您好像是单纯不想养孩子。”
白清梧抬手就要打,顾景星轻笑,托住了母亲的手,“母亲辛苦了,孩儿在北境很想念您。”
一股子心酸涌上心头,白清梧再下不去手了,只抱住了大儿子,好生落了一回泪。
这一头,靖国公府的西小门偷偷开了半边儿,十一岁的顾云汉探了半边身子出去,左看右看,但见西门外的巷子里,光滑的青石板倒映着温柔的月色,安静极了,别说猫儿了,连只狗都没有。
他正奇怪,却听墙头上传来悄悄一声唤,那声音猫儿似得,“顾云汉,往这儿看。”
顾云汉忙从门上退后半米,再往墙头上一看,一轮月下,穿着朱缨粉的女孩子正坐在高高的墙头上晃脚丫子,独秀一枝的玉兰伸出墙外,遮了她半张粉面,只一双乌亮大眼灵动地恍若高天之星子。
正是镇国公主乘月。
见顾云汉看过来,一脸惊慌,乘月忙嘘了一声,叫他过来,“你别嚷也别拜,小心被旁人听到。你听着,我有好几宗事要交代你办。”
顾云汉挠挠脑袋,指了指门,“您别坐这么高了,那有门啊,殿下同我在门口说话就是。”
“好不容易爬上来了,我可不下去了。”乘月懊恼一眼看了看小门,又小声交代他,“我今儿本来要来,忽然想起来花园子里,我把驸马的泥人小兵给祸害了,吓的不敢来了。趁这会儿他还没发现,你赶紧去给我收拾残局去……”
顾云汉面无表情,“原来是您干得。晚了,我哥已经发现了。”
乘月闻言直惊得险些从墙头晕过去,闭了闭眼睛,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顾云汉年纪小,平时常常陪着公主玩儿,同她也不见外,见状便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嫂嫂,您怎么笑不出来了?您别怕呀,您不是镇国公主嘛!蚂蚱一次逮三只,还敢穿了串儿在火上烤,这会儿振作起来呀,笑一笑。”
乘月眼前那阵儿黑过去,勉强展开了个笑,咬牙切齿地说:“顾云汉,你可别想我过几日去国子监为你做主了!”
“别呀,公主姐姐,我错了还不成了。”顾云汉连忙讨饶,末了还要嘀咕几句,“那不是您说的嘛,您要是真心高兴的话,笑的时候嘴边上就会露出两个小酒窝,若是假笑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小酒窝了。”
乘月挥了挥手,不打算同他讨论酒窝的问题了,只悄悄唤他来,语气沉重地交待道:“你听着,你哥哥卧房里头,床头的多宝格里还有一只布偶猫儿,一只布偶兔,长几上还有我的梳妆盒,对!还有拖鞋,兔头的那个拖鞋也不知道孃孃有没有收起来,你去瞧瞧,啊,这一时手忙脚乱的,我都想不起来了,你抓紧时间去,甭管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物件儿,全都给我藏起来就是。”
顾云汉忙不迭地点头,却听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两人一个墙头一个墙下的正密谋,忽听得伸手有一声清寒如月的嗓音响起来。
“无家可归的猫儿?”
这分明是顾景星的声音,这下墙下的瑟瑟发抖起来,墙上那个更是眼前一黑再黑,她望见树下那个才来的清影,直惊得一个晃身,从墙上跌落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抹清影脚下一动,动作迅捷地飞身而来,将从墙头落下的公主稳稳接住,抱在手里。
乘月这一刻吓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在跌落的过程中闭上了眼,再睁眼已然在顾景星的怀里了。
她这一时便心落在了实处,双手一下子就搂上了顾景星的脖颈,得意洋洋地看了一旁瑟瑟发抖的顾云汉,再仰头对上顾景星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哥哥,快来迎接我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