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祁有岁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含着泪花, 搭在肩膀上的指骨用力到近乎泛白,刺痛感从皮肤上端绵延至神经末梢,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进血肉里, 疼,且刺骨。
钟雪尽看着祁有岁目眦欲裂的面容, 许久, 才慢慢动了动唇,掀起眼皮,露出一双近乎琥珀色、像一潭死水般没有任何波澜的眸子, 勉强笑了一声,像是在解释,声音很淡:
“在你三岁的时候, 就已经是中度精神分裂了。”
祁有岁闻言, 瞳仁微微放大,细看似乎还有些涣散, 神情逐渐变的恍惚,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再也聚不齐一丝力气般, 指尖悄然从钟雪尽的肩上滑落,如同根本你认识钟雪尽那样,呆滞地看着他的脸。
他的妈妈竟然早就有精神分裂症了, 还一直瞒着他........
钟雪尽见此,僵硬地勾起唇, 笑了笑,从窗帘中斜射进来的光线在他的脸颊上打出明暗两部分, 表情像是商店里的洋娃娃, 透着死气沉沉的麻木。
他摸索着, 慢慢伸出手,想要攥住祁有岁的手腕,被对方用力甩开后,以更大的力度握了回去,表情近乎固执,声音低低: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祁有岁闻言,眼泪刷的一声掉了下来,眼尾通红的像个兔子般,怒视着钟雪尽,双唇颤动,咬了咬牙,撇过头去,嗓音沙哑破碎,愤怒到极致,竟然是诡异的平静: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是你儿子,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
“.......不是的。”
钟雪尽垂下眼尾,视线落在祁有岁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时,又仓皇移开,挫败地揪了揪头发,痛苦地皱紧眉头:
“.....我只是,怕你知道你有一个精神病母亲,会觉得丢脸。”
“如果你知道你妈妈是个精神病,一定会害怕妈妈吧?”
钟雪尽抬起头,忍着眼泪,眼圈再次红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断断续续地问道:
“.......那天在游乐场,你看到我发病的时候,是不是在害怕?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有精神病,你会不会讨厌我,然后再也不想见妈妈了?”
“..........”
祁有岁沉默了,指尖慢慢地揪进被子,狠狠地闭了闭眼,许久没有再回话。
只听窗外风声沙沙,旁逸斜出的树枝抽条伸入房内,绿芽新出,莺声燕语,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独独此处的人受尽岁月的磋磨,皆浑身是伤,满目疮痍。
钟雪尽见祁有岁久久不回话,漆黑的眼睫轻颤,掩下眸中的悲伤,将脸埋进手臂里,不多时,哭声便细细密密地穿了出来,像是受伤的小兽般,呜咽破碎。
“......”
听到钟雪尽哭了,祁有岁才像是陡然从梦中清醒般,眸子一瞬间变的清明起来,一寸一寸地回过头,漆黑的瞳仁盯着钟雪尽,眸光像是浮着碎冰的池水,冰冷森然,许久,竟然讽刺地勾起唇角:
“你看,妈妈,你还是不相信我。”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浓重刺鼻,像是连绵的潮水般涤荡蔓延开来,刺的人太阳穴突突的疼,祁有岁说完,忽然狠狠地深吸一口气,直到那股不舒服的冷空气成倍地灌入肺部,血液都几近凝结,才咬牙慢慢说了下去:
“你总是这样,不相信我。”
“我是你的孩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就像我不管多混账,你也会爱我一样。”
祁有岁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摸去钟雪尽眼角下挂着的泪珠,许久,像是疲惫到极致,一句话也不想说:
“我故意做那么多混账事,也只是想证明你爱我而已。”
“..........我当然爱你,你是我的小孩,我怎么会不爱你。”
钟雪尽哽了哽,盯着祁有岁平静的脸,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遍遍地重复:
“我当然爱你........”
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莫过于血缘,人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习惯性地用最冰冷的视线去衡量利益,为自己谋取金钱和权利,但也总是会被亲缘关系所打动,为一些人一些事付出自己的所有,而被付出的人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回过头来,理解什么是爱,使一颗心在事实的最终依旧保持柔软和温情,不会变的过于坚硬。
“.........我不会因为你是精神病患者所以嫌弃你。”祁有岁有点儿累了,整个人躺倒在枕头上,有些疲惫又有些茫然,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无声动唇,像小时候那般呢喃道:
“你也早该相信我的,妈妈。”
如果相信他,他们母子之间,又怎么会错过那么多时间?
钟雪尽看着祁有岁,表情恍然又无措。
至此,他终于在祁有岁口中得到儿子的真实想法,但似乎,一切为时已晚。
他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及,但其实对于人生来说,很多事情都是来不及的。
时间一年年在过去,相见的人,也许下一秒就见不到了;想说的话,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