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前时兴的欧式小洋房,现在看来也不算过时。丹枫色外墙、白色栅栏、鹅卵石小路、胡桃木大门……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夏天到时,舒晚风就站在门前的鸢尾花旁。
紫色的鸢尾花暴露在阳光下,颤巍巍的花瓣抱着两三滴晨露,显得迷离而脆弱。夏天小时候特别爱揪这些无辜的小花,把它们揪下来再抛出去,像是放飞紫色的蝴蝶。
眼前的情景令夏天有些恍惚。
“快点儿,该迟到了。”
“哥你先蹬两下车子,我要跳到后座上!”
“早饭咽了再跳!”
记忆中,他好想没有一次听过话,总是咬着面包片,一用力跃上舒晚风的自行车后座,然后在对方冷冷的瞪视下,不怕死地吞掉早饭。
吵吵闹闹的早晨,淘不完的气,听不完的唠叨,曾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少年……终究都是过去式了。
“还没睡醒吗?”舒晚风在他额头轻轻一敲,“回魂了。”
夏天拉下他的手,以为人不知地握了一下才放开。
“你的手很凉。”在他放手后,舒晚风又回握了一下,好像在说“我给你暖暖”。
“有点儿不真实。”夏天盯着舒晚风和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 “像梦一样。”
凌晨时分下过小雨,院内的鹅卵石小路湿漉漉的,运动鞋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舒晚风掏出钥匙,打开闭合多年的胡桃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清晨的风吹进去,裹挟着鸢尾花的香气漫过楼梯扶手,往二楼去,往三楼去。
“哥!你怎么这么晚啊,我要饿死啦——”
夏天仿佛看见自己从楼上雀跃地跑下来,朝晚自习归来的舒晚风娇气地喊饿。
一般情况下,背着书包的舒晚风会一边脱鞋,一边向他投来戏谑的目光,“一天八顿。”
他们已经路过门厅,夏天忍不住回头张望。
那里并没有一个背着书包正在脱鞋的人。
那个人离开了,又回来了,站在他身边,正握着他的手腕。
所有遗憾在这一刻,似乎都没那么遗憾了。
“我们去楼上看看。”
二楼只有一间卧室,也是整座房子的主卧,伊兰曾经住在那里。
夏天拽住舒晚风,脚步顿在第二级楼梯上。
“怎么了,害怕?”舒晚风松开他,“那你别进去,我去把灰尘扫一扫。”
夏天摇摇头,嘴角因为紧张,被抿出一条窄窄的线。
“我知道这样问你会不开心。”他不知道自己把舒晚风的手腕捏得发白,“可我还是想知道,兰姨她究竟生了什么病。”
“这样……”舒晚风居高临下地看他片刻,然后继续向楼上走,拽得夏天也只能跟上去。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听说过精神分裂症吗?”
夏天赶紧单手掏出手机来搜索。
舒晚风没拦着,松开他的手腕,推开伊兰的房门,走过去把紧闭多年的窗户全打开。
等他忙完这一通,夏天也看完了网页上的解释。
“有什么不懂的吗?”舒晚风被灰尘呛得咳了一声,转身去洗手间找毛巾。
夏天掂量着问:“发病的时候,她会做什么?”
舒晚风洗毛巾的动作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打人骂人,吃药能好些。”
“……严重呢?”
“像变了一个人。”舒晚风的双手浸泡在冷水池里,他盯着水面上细小的气泡,“我读大二那年,有一天半夜惊醒,她坐在我床边,手里握着一把刀。”舒晚风突兀地笑了声,“应该是想杀了我吧。”
夏天往他身边快走了两步,舒晚风扭头,看他伸向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生病了。”
洗完毛巾,舒晚风走出洗手间,“还想问什么?”
到此为止吧,不要再问了。
夏天挣扎地看着他,好半晌后,有些磕巴地开口:“所以……兰姨真的是自、自杀……”
“是。”舒晚风擦拭着伊兰生前最喜欢的立式衣柜,谈起母亲的死,好像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那天我本来要直接回家,她给我发信息,让我带一束栀子花回去,家里有保姆和护士,我以为没事的,便比平时多绕了一条街去给她买花……”
他开车转过街角,远远地听到刺耳的警笛声。
警察、医生、嘈杂的人群……他捧着栀子花走近那一滩血迹。
“先生,请问您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先生,请您冷静,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现在请跟我回警局一趟。”
“请节哀,有人帮您操办葬礼吗?您父亲何时能赶到美国?”
“这是您母亲的骨灰,您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腰上多出一双颤抖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温热的额头抵在他被寒意占据的后背,一下一下蹭着,笨拙地试图安慰。
舒晚风任夏天抱着,好半晌才抬起头。
衣柜上镶嵌着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交叠在一起,他们贴近、拥抱,在这间已经失去主人的房间里。
没有了主人,房间也只是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