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一道凉拌素三鲜,酸酸辣辣很开胃。
舒晚风时而陪长辈聊两句,眼风却总能扫到他,看他爱吃却不好够到,干脆伸长筷子替他拨了小半盘。
“这多不好意思……”夏天半推半就,想吃,又怕惹人笑话。
“有的是,我再去厨房盛一盘。”
舒晚风不是开玩笑,真的去厨房盛菜。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夏一般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碍于气氛正好,把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吃过午饭,众人又在禅房里休息一个小时,快两点的时候,舒深打开了后殿的殿门。
殿内幽深寂静,高高的案台上摆着各类供品,长明灯与香烛迎风闪烁。
小和尚赎清念了一段经,舒深替长明灯添了灯油。
夏一般和郑香将准备的纸钱在案台下烧了,让夏天和夏月给伊兰的牌位磕头。
夏天沉默地跪在伊兰的牌位前,闷闷地磕过三个头,抬起头来时,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一看哥哥哭了,夏月也跟着红了眼睛。
舒深搂住夏天,一个劲儿地劝:“别哭,你兰姨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走的,没遗憾也不后悔,咱们都好好的,让她走得安心,听伯伯的,行不行?”
夏天不想伊兰在天上也不安生,忙将眼泪吞了回去,悲伤收得又急又猛,当时便觉得哭是哭不出来了,但心口也跟巨石压着似的。
等到晚上,他那嗓子已是肿得连喝水都疼,嘴角本来就有些上火的趋势,这会儿起了一串燎泡。
晚饭依然是好吃的斋菜,他却毫无胃口,只勉强抿了两口粥。然后谁也没告诉,摸黑跑到钟楼上,吹吹风,败败火,顺便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发呆。
静谧的夜晚总能勾起许多回忆。
很多年前,被夏一般和郑香送到舒家的第一天,他死活要回家,哭得比今天还惨。是伊兰搂着他又哄又亲,日日夜夜陪着抱着,拿好吃的好喝的养着,这才好不容易让他认了舒家的大门,不再嚷嚷着走了。
许是因为他脾气拧,让人操心,后来不论有什么事,伊兰总是不由自主偏向他。舒晚风懂事又听话,但那时候也才不大点儿,有时候就会吃醋,觉得伊兰对夏天太好,他这个亲儿子倒像是捡来的。
伊兰知道儿子的心结,有意调和小兄弟的关系,便总是给舒晚风洗脑,说“夏天多可爱啊,有这么可爱的弟弟,晚风可真是个幸福的小朋友”,或者说“别人都没有弟弟,晚风真厉害,居然有弟弟可以一起玩儿,晚风乖,和妈妈一起疼弟弟好不好”……
舒晚风大夏天五岁,十岁的小朋友哪里禁得住当妈的这么成天洗脑,从此以后真就把夏天疼进了骨子里。
有一次下大雨,舒晚风去接才上一年级的夏天回家,小夏天从小胆子就小,以为地上的大水洼是河,怕踩一脚就掉进去,死活不从教室出来。舒晚风就耐心地哄,怎么哄都不行,最后一路背着夏天回了家。到家时,夏天哪儿哪儿都没事,舒晚风的运动鞋和长裤却湿透了,当晚就烧到了三十九度。
烧退了接着对夏天好。
伊兰的话究竟对不对,有没有道理,在朝夕相伴的情谊面前,已经没有必要深究。
夏天本来在想伊兰,可每每都要捎带上舒晚风。五岁到十四岁,整整九年的时间,他们是夏天的光,温暖又明亮地照耀着他的生命,却又在十四岁那年的初夏,倏然离去,不带任何预兆。
事业稳定后,夏一般和郑香提过很多次接夏天去南方,是夏天不想去,他那时候一心一意地把舒家当成自己的家。
后来,舒晚风不告而别,夏天被夏一般哄着骗着送到外地参加夏令营,结束后就被父母直接带去了南方。从舒晚风离开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轨迹便倏然断裂。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夏天,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被抛弃的绝望。
那段毫无选择权的日子,带给夏天最深的感触是世事无常、无能为力。
他始终不明白舒晚风一家三口为何突然离开,所以只能归咎于自己当年犯的错。舒晚风似乎也认同他的想法,重逢后,闭口不提当年离开的原因,只是揪着那些损坏的玫瑰不放。
他们都在自欺欺人,又碍于情面,不忍戳破。
但伊兰的逝去,却是真真切切的一道伤口。不论早晚,都必然在夏天心上划一刀。
那些欲说还休的关于分别的真相,只让夏天感到几近窒息的烦躁。可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待。
但愿舒晚风早些时候想通,又或者上天赐予他多几分勇气,毕竟两人若想长久相处下去,不能全是锯嘴葫芦,这也瞒着,那也瞒着。
不说,谁懂?
假使当年他或舒晚风多过问彼此一句,又哪里会任由对方落得如今这幅局面。
想到这儿,夏天的心又遭受一阵迟来的闷痛。
初夏的夜晚是有些凉的,夏天被风吹得发抖。他勉强捡拾碎了一地的心事,打算回去休息。
结果一回头,突然有人从楼梯口钻出来。
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不得不说非常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