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什么叫“文化市场”,但却听明白了“改行”二字!
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您的意思是,不继续开赌坊了?”
顾筱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赌坊生意虽然暴利,但同时却伴随着高风险,牛兰逼死秦豆子一案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这一行终究不是正道。”
她好言相劝,没想到吴掌柜却一翻脸,冷冷地拍开顾筱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往地上啐了一声。
“我才不管什么正不正道呢!你要改旗易帜,可曾问过我们各赌坊掌柜的意见?”
见吴掌柜动了怒,简韫怕她误会顾筱的意思,于是连忙上前解释。
“您别激动,顾姑娘说话可能直接了点。她的意思是,现下赌坊生意萧条,但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养活,不如另谋出路,您看——”
“别跟我说这些!”
吴掌柜不耐烦地打断道:“全是借口!顾当家,我就再问一遍,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定要改行出什么书咯?”
顾筱冷下脸,没回答。
但态度已然摆在这儿了。
吴掌柜见她不松口,气得攥紧拳头,直磨牙。
“好,很好……你等着,我这就告诉各赌坊掌柜去,就看她们同不同意你这么瞎搞!”
她的语气很笃定,仿佛认准了没有人会赞成顾筱的决定,于是急匆匆要去纠集一帮人来站队,一起反抗顾筱。
临走前,吴掌柜还义正辞严地强调。
“别忘了,赌坊虽然姓叶,但你跟我们一样,同样不是叶家人!”
说完便气愤地“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看着吴掌柜愤然离开的背影,简韫心里头直打鼓,担忧地看向顾筱,“顾姑娘,这……如何是好?”
总不能任由吴掌柜胡闹,自家人搞起内讧吧?
况且还有一个冷秋在外虎视眈眈。
没想到顾筱却始终气淡神闲,懒散地倚在廊柱上,全然不在意。
“随她去,反正叶氏赌坊的招牌不是还挂着吗?”
“可等咱们的话本卖出去,叶氏赌坊便名存实亡了啊……”
简韫担心,此举触及到了赌坊掌柜们的利益,她们会暗地里给顾筱使绊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事关顾筱安危,简韫没办法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提防。
然而当事人顾筱却无所谓地一摊手。
还反过来安慰简韫,“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便够了。”
一提到钱,简韫顿时恍然大悟,默契地同顾筱对视一眼,兀自念叨:“也是喔,早晚有她们后悔的时候!”
他一点就通,顾筱也不用多费心力解释。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顾筱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宠溺地轻轻一捏简韫的鼻尖。
“你呀,孺子可教也!”
然后用右手顺势勾过简韫的脖子,将他拉入自己房间。
“走!咱们抓紧时间,把第二回完整的稿子整理出来,先保证金先生三天后能接着讲下去!”
至于印刷出版话本的事,不着急。
所有计划都得按部就班,逐一安排。进屋后,顾筱抽出一张空白的新纸,递给正襟危坐于书桌前的简韫,一边帮他研墨,一边看着砚台旁的简体书。
接着先前那一段抄录好的情节,继续往下念。
“有诗为证:
“武松仪表岂风流,嫂嫂淫心不可收。笼络归来家里住,相思常自看衾稠……”
“那接下来潘金莲岂非要主动勾引武二郎了?”写到一半时,简韫突然抬起头问。
顾筱点点头,让他别心急。
且继续往下听。
“这妇人也不看武松焦燥,便丢下火箸,却筛一杯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下半盏酒,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武松匹手夺过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不要恁的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妇人推了一交。”
……
“再之后,本书的第一主角西门大官人便出场啦!”顾筱兴奋地变了个音调,绘声绘色地继续往下念。
为了金先生说起书来方便,更为了之后出版原稿保留一些“神秘感”,让读者看了有新鲜的体验,所以顾筱并没有让简韫将原著的每一个字都摘抄下来。
而是重点挑选一些对话和诗。
夜色渐深。
简韫却越写越精神。
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男子有朝一日,竟也能成为故事的主人公,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无需被礼教束缚于高墙内。
甚至可以主宰女子的命运!
对他而言,那简直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写着写着,他不禁失神地望着烛光下顾筱的侧脸,觉得她宛如仙子转世,拥有着不同于凡尘俗世的独特灵魂。
她的降临,仿佛是一股清流,专程来净化这肮脏的世间。
她在这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里,为男子发声,却又同时竭尽所能保护弱小的女子,比如在叶家为婢的晴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