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司封郎中的闲职在身,加之连权高势大的五皇子李政他都敢当众讽刺,萧衍在吏部早成了无冕之王,无人敢惹,渎职个几日,吏部里自然无人敢置喙,更没人去打探他的行踪。
整个吏部,大约只有李莳心知肚明,萧衍这回定又在筹划着何事。
比起悠闲的司封郎中,李莳的考功司事务繁杂许多,月底就要派发考课文件,他与包括谢运在内的下属们日夜忙碌,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公务中抽身而出,这才有心思去关注一些私事。
无月之夜,初秋风凉,紫衣郎君手中一卷书负在身后,神色平静地朝玉华宫后院走。
玉华宫中辉煌的灯火,倒影在他沉静的眼眸中,将他本平静无波的气质衬得有些灵动。
李莳垂着眼,心思沉沉地迈着步子,却是冷不丁的,在后院转角处迎上了两个疾步快走的妙龄小娘子。
三人差些撞到一起,李莳敏锐抬手,捉住趔趄朝旁躲的小娘子的手臂,将堪堪要摔倒的人拉住。
“十妹?”李莳定睛一看,顿时讶异道。
李灵扶了下歪掉的额间华胜,灿烂一笑,“六哥你来了?可我这就要走了。”
一旁的沈蓁蓁朝新封了王的李莳见礼:“恒王殿下安好。”
沈蓁蓁与太子没有交情,心再急,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冲去东宫。于是就先骑郑朗的马去了南宫求见诚玉公主李灵,听闻诚玉公主来了张贵妃处,便就转道来了玉华宫。
李灵小公主虽是性子单纯,但人不傻,沈蓁蓁朝她悄悄透露,打探到那日在凤凰山追杀他们的人现在现身在东宫,当即配合说要去东宫探病下太子,拉着沈蓁蓁匆匆出了玉华宫后院。
这才遇上了李莳。
李莳问道:“可是萧表哥回来了?叫你们过去么?”
沈蓁蓁小脸一红。
别人不知她和萧衍究竟进展到何种地步,李莳却是在萧衍的书房里,当面撞见过二人亲吻的,这才会一见到她就提萧衍。
沈蓁蓁尴尬咳一声,解释道:“诚玉公主去东宫探望太子殿下,邀臣女随行。”
李莳眸中的光影流动了下,有些惊讶。
在他的认知里,李灵从不是大胆到和太子熟悉的性子。
李莳这位郎君表面上与谁都不争不抢,在各个举足轻重的皇子里存在感一向不高,但实际上,如先前沈蓁蓁想的那般,能与萧衍亲密“狼狈为奸”到一处的,岂能是泛泛之辈。
一见两个小娘子的行为冒冒失失,神色焦虑,他立刻察觉出几分异常。
今日萧衍高调进了玉华宫,闹得可谓人尽皆知。李耽联合东宫的西域太医,用易容术冒充嘉城长公主生前的看顾太医,嫁祸说文帝谋害了其长姐,这事,他甫一下值就从随侍处听说了。
想必这风声也是萧衍大张旗鼓弄出来的。
他也是才明白过来,萧衍这次做的局,是要将李耽彻底拍死。从结局上看,文帝对李耽的处罚虽还未出来,但是此番萧衍的筹划是成功的无疑。
既然事已完美做完,这俩人突然又去东宫做什么?
片刻思忖后,李莳微笑道:“我同你们一起去,近日忙着公事,也是许久不曾探望大哥了。”
沈蓁蓁心有抗拒,然而李莳同太子是亲兄弟,于李家人而言她才是外人,只好面不改色,违心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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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储君之宫。
即便这里住的储君身病体弱,但东宫内里的气派,也是旁的皇子处所不能比拟的。金盘玉碟,陈设华丽,就连铺在坐垫上的织物,都是难得一见的益州锦。
沈蓁蓁头回见太子李息,便被他殿中的金碧辉煌给晃花了眼。
华美,奢侈——是她对这里的第一形象。
如果时光回到与萧衍和好前,沈蓁蓁这位想方设法要嫁入高门的小娘子,一定会连病弱的太子也要撩拨一二,毕竟成为太子妃怀了子嗣,即便太子往后死了,他这种遗孀身份也比嫁二流姓氏强数倍。
但沈蓁蓁当下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情,一进东宫,她的目光就悄悄留在进出的太医和侍药的宫女身上,思考着稍后该从哪个人身上找突破点。
沈蓁蓁默默观望之际,太子已经服完药。太医把脉后,室内的下人们悉数退下。
太子没料到时辰已晚,若放在长安,这时都已过了闭宫门城门的时候,竟还得人前来探望。
坐在坐榻上,示意来人落座,太子不冷不热地道:“许久不见六弟和十妹,难为你们还挂念着孤。这位小娘子,孤倒不曾见过。”
沈蓁蓁行礼道:“臣女沈氏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轻掀眼皮,“前工部尚书,沈尚书家的?”
太子身弱,心明,对朝臣了如指掌。
沈蓁蓁心中一惊,回道:“正是。”
“哦,沈尚书的‘玉华宫’建得极好。”太子夸道。
又朝沈蓁蓁笑一笑,“沈娘子不愧是沈尚书之子,将他建宫时要表达的意境了解得透彻。玉者,剔透玲珑,华者,光彩华丽。置身玉华宫中,山中月,水中景,景中人,只要用心去看,皆是精华啊。”
一语道破太后寿宴时她的精巧心思,沈蓁蓁心中猛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