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让他们放心,实则除了沈霁自己,没有人能对沈时秋的事当真放心。
张氏每日以泪洗面,周氏也日日担忧,沈婳更是气恼,分明好不容易凑到了钱,结果没有用上不说,她阿耶还落了个不知所踪。
见家中众人如此,为避免打草惊蛇,沈霁忍住心软,未朝她们说出一字实情。
并因萧衍所言,当真要去查沈家账簿。
一听要拿账房钥匙,张氏皱眉,“霁儿要作甚?”
沈霁性子是单纯了些,但向来心细,加之近来任职御史,敏锐的一面被大大激发,当下很容易就感觉到了张氏在紧张。
他压住心中的怪异感,温声回道:“阿耶的事我们瞒着下人,但阖府上下每日的开支还在继续,尤其是近日我们借来的钱数额不小,还是及时记录为好。阿娘如今在病中,儿不愿阿娘再度劳累,便想着暂代一二,待阿娘病愈之后,儿也就不替阿娘操这份心了。”
张氏动了动唇,没等她开口,沈霁就堵住了她的话:“天气凉了后伯母的身子更虚弱了些,此事还是莫要劳烦她。阿娘若是嫌儿子心不够细的话,不如将府中中馈之事暂时交给蓁蓁妹妹操持,她有大房的管理经验,在此事上定是没有问题的。”
张氏暗中深吸了一口气。
往前几人就达成过共识,有些事按随风消散处理即可,不用再节外生枝。
对上沈霁温柔却直接的眼睛,张氏知道没有理由拒绝,便若无其事道:“我怎会不放心你?只是担忧你本就有公事在身,太劳累罢了。你既然有心替阿娘分担,阿娘自然是欣慰的。”
沈霁得了钥匙,去了账房。
昏昏灯火下,桌案上摞起了几十本账簿,眉目温润如玉的郎君挑灯夜读。
他从近年开始,往前些年翻看,从字迹便可看出,近几年沈家的账是母亲在做,再往前则变了字迹,该是伯母周氏在用。
这一翻看,沈霁的眉头越蹙越紧。
永德二年,收大于支。
永德元年,收支均衡。
永和十九年,沈家收支数额皆是巨大。
永和十八年,收入远远大于支出。
再翻看田地宅院记录。
永德二年,地一处。
永德元年,地一处。
永和十九年,地二处。
永和十八年,地六处。
也就是说,永和十八年,伯父去世前几年,沈家还有那么多的产业,却在永和十九年忽然大幅度缩水。
新帝继位,永德元年,伯父沈时华还是工部尚书,沈家的日子却远远不如先前好过。到了永德二年,伯父、祖父相继去世后,沈家没有官位显赫之人,就真的走向没落了。
永和十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衍的话回响在耳畔——“你阿耶,往前也曾赌过一回。”
沈霁的手指渐渐收紧,一向爱惜纸张的他,将账簿狠狠捏皱。
“不,不会的,不会……”
沈霁喃声,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沈家的万贯家财,是阿耶……你赌输出去的么?”
“还有,这些,真如萧衍所言,都是刘氏伙同外人做下的局么……”
他合上账簿,身子颓然一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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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秋失踪的消息传到秦王府,李晤冷笑一声,“合着,不止没将崇仁坊的地套到手,沈时秋这下生死不明,沈家人还上门问你们拿人?”
“你们可真会办事儿啊。”
话音一落,下首的车家主君车永即刻躬身,“属下有罪。”
李晤阴鸷的眼盯他半晌。
“去查,究竟是谁将他带走的。”李晤往香炉中一勺一勺地放药粉,“他们不告到刺史府,就不会有人来为难你们,你的鑫宝赌坊不会有事。”
车永道:“殿下认为会不会是沈家人自个搞得这么一出?既藏了人,反倒还又找我们要人。”
李晤嗤笑一声,“刘氏是吃素的吗?要是演的,一家人从上到下能哭得那么逼真、毫不露破绽?你是当本王傻还是谁傻?”
“属下不敢!”车永将腰弯得更低,“那崇仁坊……还买不买?”
“叮”一声,李晤的银勺撞到装药粉的碗边,这是耐心耗尽的意思。
李晤阴着嗓子,咬牙切齿道:“那你觉得,买,还是不买?”
车永不敢抬头,“属下明白了。”
车永退下后,有人上前朝李晤道:“杜先生重病不起,府医说,怕是……无力回天了。”
李晤皱起眉头,“真没救了?不说一个风寒而已。”
那人回道:“久咳不愈,前几日就吐血不止,属下去了杜府,杜先生眼下是卧床不起,意识不在。杜夫人说杜先生先前有言,官樽届时运回蜀州。”
李晤意外挑眉,“运回去?他孤儿一个,运回去作甚?”
“属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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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长安城南三十里,接近望远镇的一条大道上,牛车载着一个黑色官樽,身怀六甲的杜夫人、两个几岁的小郎君一起扶着前行,他们身后,一队随从随行。
眼见着要到渡口,即将走上水路,忽然传来一阵“踏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