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新的值班表很快被发送到每个人的办公邮箱里。
虽然,上学期申请过不参与值班。但对于学期自己能免于值班,吕林林并不是很抱期待,因为她没有重新申请。新的值班表打开,果然吕林林的名字就在其中。
吕林林想到了去年。
去年冬天,下年度最大雪的那天,吕林林开车被困在了路上。她打开车窗伸出头向前望去,前面是高高低低的望不到尽头的长长的车队。冰凉的雪伴着风吹到脸上,那凉意渗进皮肤里,一点点像周围扩散,像在皮肤上荡起了一层冰凉的涟漪。
吕林林是去市里给妹妹拿化疗的药物的。上车出发时,她看到短信通知她要监考,要参加下午的考务会。吕林林没想到自己会被安排上监考。上一场考试她刚请过假,并说明最近几天忙碌的原因。这场考试距上一场仅隔了一天,又是同一人安排监考,吕林林以为自己不会被安排,便没有请假。结果监考名单里有自己。
吕林林打完电话后,把身体缩回驾驶座里。她能听出领导话语里的勉强之意,可是,尽管赶了又赶,她是真的赶不回去。
吕林林记得鲁迅那个教科书里不招人待见的老头曾说过: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那件事之后,吕林林更深切领悟到了一个道理:无论伤痛、繁忙之于你多重,你不能寄希望于别人设身处地为你着想考虑,没有谁有义务主动去体贴他人。这大概就是现实的、成人的、工作的世界。
那天,周策来找吕林林时,吕林林刚在办公室外接完妹妹的电话。
她看到周策在不远处招手,以为他在喊别人,正准备推门进办公室,周策走了过来。
“吕老师,看到值班表了吗?能值吗?”
“不能值你会调吗?”吕林林在心里说,然而,她只是回答了一句“可以”。
重新开始化疗后的妹妹各项血象指标稳定了好多,虽时常有些小波折,但病情正在稳定中好转。吕林林轻松了好多。在可以的条件下,她并不想做特殊的那个。
“如果不方便值班的时候你尽管说,”周策说
“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周策又问了一句,语气很是温和。
“还好,在家,化疗中间的恢复期……”说着话,吕林林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哑,眼圈好像也不对劲的红了。对自己的反应吕林林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会在周策面前这样?
也许是只是因为刚才妹妹打电话来说又有点发烧吧,吕林林想。
吕林林用力眨了下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一些。
吕林林其实从小挺爱哭的。去世的奶奶曾调侃她,说她眼窝浅,开玩笑说“刘备的江山都是哭出来的”。可是,这两年来,吕林林越来越不喜欢甚至厌倦自己哭泣的样子。感觉哭泣、眼泪似乎是在用软弱乞求别人的同情一样,而吕林林不需要这些。
可是,人有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从妹妹生病后,吕林林总觉得自己不配享有安宁日常的幸福。有时,遭遇了不公、不幸的事,她并不特别难过,反而感到某种心情的缓解。她无法承受只有自己在幸福,而妹妹正遭遇不幸的病痛。所以,对着别人的冷漠,吕林林心情并没有大的波动。反而是有时突如其来的善意会让她无措。
吕林林有些尴尬地微微侧了侧头,拿手请触了下眼睛。对面的周策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那,那,那吕老师你有事尽管说。”周策说话时打了个结巴。
“好的,谢谢您。”
第一次值班时,周策恰巧和吕林林的值班组长换了班。
按照学校规定,晚自习值班老师必须全程守在在教室外走廊上。只有课间,才能回办公室接些水,休息一下。吕林林值班在五楼,而办公室在一楼。第一个课间,吕林林上到五楼时上课铃已经响了。出乎意料的是整个楼层的教室都安安静静的,并没有想象中的乱哄哄吵成一团。吕林林正纳闷呢,就看到周策正从一间教室走出来。
值班组长负责巡视所有教室。课前管理是值班老师的责任。吕林林心里小小地抱歉了一下,既然是值班那就要负好责任。
所以,第二个课间,吕林林回到办公室,只接了水,换了书。屁股都没挨椅子一下就匆匆往楼上赶去。
赶到五楼,听着刚刚响起的预备铃声,看着又早已井然有序的教室。吕林林拍着胸口平息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忽然就笑了起来。周策站在走廊那头,冲吕林林点了下头,转过身走了。
今夜的风吹过楼前的树梢,在开放式的空阔的走廊从这头到那头轻扫而过。月亮并不是很圆,但很新鲜很安静地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上。
吕林林觉得周策实在有些可爱。她明白他细致的体贴和可能的善良的歉意。大概的原因是值班表和那次湿润的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