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怀霜忍不住轻轻一笑。“真看不出,小妹子行事还挺霸道。他是什么人, 原也不重要, 不过人家若是诚意答谢,别无他意,你这样巴巴地退了回去, 未免有些失礼;若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你却当严加防范,不仅是退回礼物那么简单……他到底是诚心诚意,还是另有所图, 你知道么?”
莲生咬了咬手指,一时哑然。
李重耳送这等厚礼,是诚心诚意,还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旁人可能不知道,她莲生却是再清楚不过啊。
那人哪有什么用心,什么所图?
是个心思单纯,脑壳锃明瓦亮的傻瓜。
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心眼儿还不如莲生多,若不是身边一直有个奶娘似的辅护都尉贴身守护,只怕被人拐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眼前浮现出那家伙的模样,嚣张跋扈的脸色,傲慢的扬起下巴看人的眼神,打架输掉的时候,又气又急,瞪得溜圆的双眼……还有那天找玉瓶的时候,那天在大街上被她抢回竹篮的时候,满脸无辜的愕然的,又是无奈又是悻悻的神情……
“没有。绝对没有坏心。”莲生皱着鼻子点点头:“倒是诚心报答。他说他丢的东西很重要,说我帮了他的大忙。”
“那就好。依我看来,若是诚心的礼物,你还是收下吧。设身处地地想,你若诚心送人一件礼物,却被人强行退回,这也太教人尴尬,不是为人处世之道。”
“这,这怎么可以?”莲生急了:“我帮了他的忙,本来很开心,结果被他送了这么一件厚礼,倒变成我欠了他的,实在于心不安。”
“小妹妹,你这么想就不对了。”
甘怀霜于凭几前坐正,微笑着望着这位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姑娘:
“你欠了别人的,如此于心不安,焉不知你让他欠着你的,人家又怎能安心?你施恩不图报,自然没错,但是他受人滴水之恩,生当涌泉相报,亦是世理人常。为了自己不欠人,硬要人家欠着你的,也是一种不义呢。”
莲生傻了眼。
世人皆知欠别人为不义,却很少想到,逼着别人欠自己,亦是一种不义。莲生自幼无父无母,哪有人对她教诲这些,此时听在耳中,初觉逆耳,再细细琢磨之下,竟然极有道理,大有醍醐灌顶之感。
“那我应该怎么办啊?就这样收下了?”
“你若于心不安,不妨回报一份心意给他啊。守礼之人,当知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方是与人交往的正道。”
“那,那岂不是没完了?”
“没完了有什么不好?”甘怀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一脸懵懂的小妹妹:“人与人交往,但求情谊深厚,为什么要求完?”
“那,要如何回报心意……”
莲生一言未尽,忽然眸光闪亮,绽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
怎么这么笨呢?这还要问甘怀霜吗?
旁人哪里知道,有件事,必然大合那韶王小子的心意,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定能教他欢欣开怀……事情说来不大,却也不小,唯有莲生清楚,也唯有莲生能够做到。
一时间自己也是胸怀大畅,宛如万丈坚冰突然被艳阳消融,心中满是舒服坦荡。原来内心深处,也并没有真正责怪那韶王小子,真心假意,分明可辨,何必计较那份冲动冒失?那家伙冲动冒失,原本就是常事。
好吧,乖儿子,等着接受阿爷的慈爱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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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难道……就这样放弃了么?”
裴放停住脚步,忧心地凝望着匆匆追来的李重耳。
“殿下,此事关系重大,圣上主意已定。老夫劝你不要勉强。”
身周庭院空旷,四面望不到尽头,正是大凉皇城。北倚忘归山,西临青鸾水,占据了敦煌城北近半个城池,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城墙高耸隔离天日。此时日已偏西,余晖斜照,所有殿堂都被金光所覆,四处坚冰难融,屋脊间残雪依稀,庄严与恢宏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身后人声喧哗,是散朝后陆续走出齐光殿的群臣,个个忧心忡忡,三三两两地凑着头低声交谈。裴放心思深沉,并不希望旁人见到自己与皇子亲近,当即疾行几步,与李重耳拉开距离,不想那少年满腔急切,又紧紧跟上来,与他并肩行于丹陛之侧。
“我不计生死,不求军功,唯求以身报国而已,圣上为何总是不肯允准?”李重耳眸光闪闪,两道浓眉紧紧蹙在一起,满满地写着焦切与失望:“军情如此紧急,正是用人之际,我一身武功,怎地就不能随军出征?”
“老夫说过多次,朝中对皇子从军,历来慎之又慎。”裴放压低了声音:“殿下的心意我自然知晓,然而在旁人心里,难免会揣测殿下踊跃从军的动机。今日朝中章大夫与宋司空那几句旁敲侧击,殿下还未听得明白么,当心再争执下去,令圣上起了疑心!”
“我有什么动机!”李重耳愤然握拳:“敌军压境,我大凉国土随时不保,还要在这里勾心斗角,猜什么动机不动机!”
大凉东境军情日益紧急,适才朝中通报军情,夏国已然厉兵秣马,八万大军集结边境,国主赫连昌定的叔父、名将赫连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