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自然是应允的,她也随意拿了棋子。
流水之声潺潺, 合着蝉鸣蛙叫,酒香水汽,让人觉得心中格外宁静, 谢子臣盘腿坐着,将棋子扣在棋盘之上,慢慢出声道:“以往与阿岚相处,不是在学堂,就是在朝中,偶尔游玩,也是一大批公子盛邀,到没有单独与阿岚好好出来游玩过。”
“怕是这些年,子臣就没有好好游玩过吧?”
蔚岚不由得笑了,谢子臣握着棋子愣了愣,随后方才想起来,从十二岁重生而来起,他的人生似乎就是一张绷紧的弓,没有一刻放松。
他也曾是热爱游山玩水的人,当年他一个人,外界虽然都说他阴冷渗人,却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会享受的人。
他培养着盛京最好的歌姬,有着盛京最好的美酒,知道盛京最好的风景,哪怕从来都是他一人独行。
那时候他没有什么出生入死的朋友兄弟,也不愿意将这样随性的一面展露在不相干的人面前,便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带上家中蓄养的歌姬,到那些少有人知的美景处,然后看那些歌姬唱歌跳舞,又或者是自己温一壶美酒,独饮度过这漫漫长夜。
蔚岚是他第一个带出来游玩的人。
想到这里,谢子臣不由得笑了笑,这笑容没有往日的拘谨,像个十七岁的少年,落落洒脱:“的确,可我也是极爱游玩的。”
“子臣,”听到这样的话,蔚岚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一些怜惜,却是打笑道:“我一直知道,你骨子里,是有那么几分压不住的狂傲的。若你不是庶子,怕这盛京风流公子的名头,轮不到王曦。”
“有你魏岚在,”谢子臣似笑非笑打趣道:“本也就不是王曦。”
“不敢不敢,”蔚岚心中警钟大响,忙道:“在下是个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正经人。”
谢子臣嗤笑了一声,将棋子落到棋盘之上,抬头看向江边。
江边是一片桃花林,桃花扎根在江边,到转弯处,江面变得狭窄,桃树也靠近了来,桃树上有藤蔓攀着生长,与对面桃树上的藤蔓交手而握,弯曲着身子扭曲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座拱桥。进入这藤蔓之下,光线就暗了下来,月光从这些藤蔓藤蔓间洒落在小船之上,斑驳点点,桃花花瓣打着转落下,这奇异的景象,让蔚岚不由得抬头而望,觉得美不胜收。
谢子臣静静看着对面的人,这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了,以往只觉得景色甚好,却在这个人加入这画面的瞬间,觉得一切都格外不同起来。
仿佛月光有了温度,仿佛桃花有了魂魄。他看着她含笑看着这一切,不自觉探过了身子,低头吻上了她冰凉的唇。
蔚岚微微诧异张口,他的舌尖便探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缠绵的吻,小船平稳顺水而下,光线忽明忽暗,桃花落到他们两人发间,蔚岚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光线再次亮起来的时候,谢子臣直起身子,抬手拂了她头上的花瓣,蔚岚睁开眼,看见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些潮红。
他手指拂过她的面颊,沙哑出声:“此生得君相伴,朝生夕死,亦无憾矣。”
蔚岚没有说话,她平时虽然情话一套一套的,可是正儿八经的时候,她向来是更为沉默那个。她目光眺望过去,发现出了那片桃花林之后,江边就是村庄了,这里的房子沿江而建,一路长排排过去,却离得较远,一个个村落夜里亮着灯,不远不近,恰到好处。两个人仿佛是仙人游景,远离红尘喧嚣,静静端望着这万家灯火。
谢子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中带了些感慨:“这条江的下游分支,便是护城河了。”
护城河三个字触动了蔚岚的神经。毕竟江晓的尸体就是从护城河里发现的,蔚岚不由得突然警惕起来,便就是这个时候,撑着船的女子突然惊叫了一声道:“公子,那是什么?”
蔚岚立刻起身,同谢子臣一起来到船尾,而后便见到月色下,一个麻布口袋正顺着江面飘了下来。
月光正好,蔚岚和谢子臣的眼里超凡,可以清晰的看见那麻布口袋染了血色,血正从口袋里渗透出来,染了江面。
所有的美好景象在这一刻都显得格外诡异起来,蔚岚正想下水打捞,却被谢子臣直接拦住,淡道:“已经死了。”
蔚岚愣了愣,她不大明白,为什么谢子臣这么确定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那个口袋顺水飘到了船边,谢子臣叫了一声:“绿袖。”
撑船的女子得令,立刻用船桨一抬,便将那个口袋挑到了船舱上来,蔚岚连忙上前,打开了那个被装得鼓鼓的袋子,绳子刚刚松开,肉便松垮滚落了出来。饶是在战场已经见惯了杀伐的蔚岚,也一瞬间不由得觉得有些反胃,僵住了自己的动作。
见她面色不大好,谢子臣便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道:“先别看了,回去叫了仵作再看吧。”
“往上游去!”
此刻再察看尸体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这个尸体是从上游来的,此刻或许抛尸的人还没走远。
叫绿袖的女子立刻调了头,沿着原路回去,蔚岚紧盯着岸边,船行了没多久,蔚岚就看到了岸边一处被压弯的草丛。
“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