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挂着迎新的灯笼,把整条胡同染成了水红色。孩子们把小鞭夹进任何能容纳的空间,墙缝里,砖沿下。然后点燃,啪地一声,动静能扩大数倍。男孩子们不亦乐乎,女孩子就在边上站着,捂住耳朵,含笑看着。
真好,这个年纪,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星河旁观良久,想堵耳朵眼儿,又觉得不大好意思,勉强壮胆儿硬撑。瞧了半天,听见身后有人招呼,扭头一看宿府的大门开了,下人搬了好几个焰火出来。正纳罕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太子捻着香头递给她,“都给你预备下了,看人家玩什么趣儿,自己放吧。”
星河冲面前的焰火干瞪眼,手里的香头也像烫手山芋似的,捏着不知如何是好。她抬眼看看他,“我不敢啊。”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儿?”
她把香头又塞回他手里,“要不您放吧。”
边上围了一圈孩子,小鞭怎么能和焰火比魅力呢,一块儿起哄:“放一个、放一个……”
大胤王朝的太子爷,从来没有放过烟花,宿家人又很知趣地不来凑他们俩的热闹,这回他是进退维谷了。善银在边上提点,“主子爷,瞧见底下那引线没有,点那个。点完就跑,留神别叫它炸着您。”
太子没法子,撩起袍角嵌进腰带里,迈开了长长的弓字步,一脚在炮筒前,一脚离得老远,以便点燃后能快速退回来。
星河在边上看着,因他那个姿势哈哈大笑。太丢人了,没见过这么胆儿小的,他们十来岁的时候玩儿的东西,他到现在才接触,那畏首畏尾的模样,实在很难把他和那位不可一世的储君联系起来。
反正不管怎么样,焰火最终是被点燃了,蓬勃的火花,声势惊人地喷射,太子静静看着,看见了孤独的自己。
大家都在仰头望天,星河却悄悄转过头来望他。漫天烟花下,锦衣的公子在天地间茕茕孑立,脸上带了些莫名的忧伤。绚烂的火光照亮他的眉眼,他眉心轻拢,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他惆怅的神情,许是又在怀念先皇后吧!
星河靠过去一些,“主子,您琢磨什么呢?”
太子说:“这焰火不好看,名字还叫我想起霍焰了,没意思得很。”
他的思想一向跳脱,星河再次败下阵来,“您这脑子,真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
太子白了她一眼,把手里香头交给侍卫,让他们接着给孩子放烟花,自己转身朝大门里去,“我累了,早些休息吧。”
星河只得趋步跟上,把他往自己院子里引。
“我娘说了,今晚就请主子在我院儿里歇着。这些年我人虽进了宫,可院子还是有人打扫,里头的东西都现成,比别处熨帖。”
所以说了,宿家除了星河,最晓事的就是宿太太。住星河的院子好,这就是说她心里是认可他和星河的,上回他搅黄了她们的会亲,看来卓有成效。
他嘴上说不挑拣,跟她进了后面的小院子。院门是灵巧的月洞门,廊檐伸展,宁静古雅,一看就是女孩儿的院落。沿着逶迤的小径前行,绕过两处花坛,是一明两暗格局的三间屋子。甫一进门,堂式正中间挂着一副画儿,上面不知画的什么东西,在幽暗的烛火下,瞪着两个铜铃一样的眼睛。
太子犹豫地问她:“这是谁的墨宝?上头那是貔貅还是猫?”
边上掌灯的婢女失笑,星河又羞又恼,“您什么眼神儿,明明是猛虎下山,怎么成猫了!”
太子背着手回头看她,“这是你的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