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份高傲倒也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因为在茹茹中间,穆人的地位向来都很凄惨。
莫那娄氏作为莫那娄的贵女,又是俟力发、板上钉钉的新可汗之妻,茹茹未来的可贺敦,亲自询问一个底层的穆人女奴,自是威严自生。
片刻后,奴隶引着一个穿着半旧但干净的袍子的女子进来。
这女子才走进来,帐子里的人都是一怔。
原本端着高高在上姿态的莫那娄氏尤其的失态,眉宇之间分明流露出懊悔之色:这帮蠢货!怎么就没提前说一声,这女奴收拾一下,竟是如此美貌?
穆人女奴方才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看不到面容,中间那伏真问话的时候,虽然强行托起过她的下巴,但彼时她衣裳褴褛,面上也沾了不少污垢,只用一支木簪绾起的发髻松松垮垮的,望去十分狼狈,只觉得轮廓清秀,但也算不得多么美丽动人。
谁料如今洗干净了脸,一头长发也拿两三支铜簪整齐的盘好了,虽然穿着一身明显借来的、一点都不合身的袍子,望去却仿佛海棠含露,芍药笼烟,竟是个相当的美人!
尤其是一双眸子,灼灼明亮,似含了两汪春水,哪怕神情端正的看人,也透着股儿脉脉的感觉。
她作茹茹女子,而且是底层女子的打扮站在那儿,却无端的叫人想起大穆南方的山水,温温软软里透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缱绻与缠绵。
莫那娄氏年轻的时候号称莫那娄的明珠,是整个族中最美貌最得宠的女孩儿,但此刻暗暗的同这女奴比了比,也是自愧不如,一时间就有点灰心丧气。
索性她拿眼角偷偷瞥着那伏真,见丈夫脸上虽然也有意外之色,却无沉迷跟贪婪,只片刻就恢复如常,暗松口气,心说:“这妖里妖气的狐媚子!看来就算入了俟力发的眼,想学大穆那两个姓舒的妖姬越过我去,也是不能!”
废后文氏的前车之辙,可不只有大穆的正室们会引以为戒。
她心里定了定,重新摆出威严之色,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引那女奴进来的奴隶察言观色,看出主母对女奴的不喜,连忙一脚踹在女奴的腿弯里,强迫她跪下,喝道:“主人问话,谁准你站着不动?!”
“蠢货!”只是莫那娄氏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什么高兴的,反而皱了皱眉:若果就自己在,奴隶这么做当然是知情识趣。
问题是,这会儿那伏真也在看着呢!
这么做万一反而让那伏真对这女奴生出怜惜之情来怎么办?!
莫那娄氏所以冷冰冰的撇清道:“俟力发有要事要问话,你不要多此一举,让她好好的回答就是!”
“奴婢名叫阿芮。”女奴跪在地上,低着头,很是温驯的样子,轻声答。
“阿芮?”莫那娄氏咀嚼了下这个读音,说道,“嗯?这是你在大穆时的名字么?”
阿芮语气顿时黯然:“这是四王子给奴婢起的名字。”
“那你之前叫什么?”莫那娄氏道,“是什么地方的人?有何身份?是怎么来我茹茹的?什么时候来的?”
她一迭声的问着,夹杂着浓郁茹茹口音的汉话,连那伏真都不怎么听得懂,那阿芮却是口齿伶俐的一一回答:“奴婢从前姓李,因为家里姐妹多,爹娘盼子心切,所以也没花精力给起名字,不过按着排行唤三丫。那时候从来没出过村子,所以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何地方了,只晓得村子的名字就叫李家村。来茹茹是因为爹娘从族中过继了一个弟弟,弟弟聪慧,爹娘以为可以进学念书,光宗耀祖,所以将奴婢跟几个姐妹卖给了人牙子。”
“本来说好了是去城里头给大户人家做丫鬟,过几年还能骨肉团聚的。”
“谁知道人牙子带着奴婢跟姐妹们到了城里之后,还没去说好的大户人家,有商贾看中了奴婢,单独将奴婢跟人牙子买下来,然后一路奔波来到草原上,送给了四王子。”
想了想又说,“那应该是三四年前还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罢?具体的日子,奴婢却是记不太清楚了。”
莫那娄氏哼道:“你瞧着也有十六七岁年纪了,不管是三四年前还是四五年前,怎么就记不住了?还是存心隐瞒?”
“奴婢不敢!”阿芮赶紧磕了个头,又讷讷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今年已经二十了!奴婢愚钝,素来就不怎么记数,绝非刻意隐瞒!”
“……”莫那娄氏听到她真实的年纪越发生气,心道这穆人的狐媚子就是长的细皮嫩肉的,哪怕沦落为女奴,居然还养的这般滋润,比自己这个茹茹贵妇做女孩儿时不知道娇嫩了多少。
她按下心中妒火,说道,“四王子很喜欢你?我瞧你这几年过的很是滋润,比同龄人都年轻好多。不过……我跟四王子的妻子照面时,好像从来没听她提过你?”
“四王子对奴婢确实有几分怜惜。”阿芮闻言苦笑了下,说道,“大概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之前四王子要离开时,他的妻子才会坚持不许奴婢跟着吧?夫人您也看到了,奴婢一介穆人,在草原上,除了做些寻常活计外,根本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偏生既为女流,又还有几分颜色。之前有四王子,奴婢小心伺候着,总也有个安身之处,且不必担心被他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