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生闷气了。
这天晚上下起了大雨,照例没让丫鬟进内室陪夜的女孩儿,独自在帐子里侧耳听着窗外的淅沥声,中间夹杂着雨点拍在栏杆外一丛芭蕉叶上的脆响。
因为是卉木最葳蕤的季节即将到来,此刻的雨里已不存寒气,反倒是透着丝丝缕缕的暖意,催生着嫩芽与蓓蕾。
万物蓬勃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天地,盛惟乔却忽然想起了前来长安的路上,楼船在仓促中驶离碧水郡,那也是个雨夜。
彼时因为时近岁末,又是海上,腥咸的海风又湿又凉,开了舷窗望出去,苍茫的黑暗仿佛无穷无尽,手捧的宫灯熹微的像是被浩大的黑暗吓着了,那样胆怯的只敢照亮方寸。
那样无星无月的夜里,还吹着风下着雨,也不知道容睡鹤只用舢板,是怎么从无风三尺浪的海上来回碧水郡的?
也许海匪生涯教会了他许多常人不知道的诀窍,但俗话说善泳者溺于水,他当时的做法其实未必没有危险……
这时候盛惟乔的指尖无意中触到了枕下短刀的刀鞘,冰凉的触觉让她立刻反应了过来,果断掐灭了这份有些绵长的惆怅。
她不是赵桃妆,能用帮助容清醉追求桓夜合的方式去爱慕自己的心上人。
在专业掌上明珠十五年的盛惟乔看来,除了出于受到盛家上下十五年爱若珍宝该有的回馈与义务,任何时候都该顾全整个家族前途的大局外……没有什么委屈是她应该忍受的!
这辈子能让她为之妥协、退让、做低伏小的,只有盛家。
容睡鹤,没有也不该有这个分量!
否则却让用尽一切心力与手段疼爱女儿的盛兰辞夫妇何以自处?
想到不惜混淆血脉也要为自己将来设下一重保障的父母,盛惟乔心头酸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跟父母分开大半年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跟父母分别这么久。
可是因为容睡鹤的缘故,也因为来长安之后的种种是是非非,这大半年期间,她甚至没怎么想念过他们。
她年近四十的生身之母冯饮露,此刻还怀着身孕……
盛惟乔将头埋进被子里,顺势擦去眼角的泪痕,她忽然非常想念南风郡,熟悉的郡城与街道,熟悉的朱嬴小筑跟乘春台,宣于府中姨母惯常的慈祥中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冯府外祖父外祖母见面就喊“心肝”的疼宠……也许自己根本不该来长安?
这个晚上盛惟乔听着雨声想了很多恨多,最终决定过了重五就动身返回南风郡。
……公孙应姜跟徐抱墨的定亲仪式举办之后,重五也就到了。
今年的重五有点特殊,因为宣景帝得了舒氏姐妹之后就此流连后宫,从此不问政事,甚至很少公然出现在人前;而孟皇后上了年纪、凤体也时常违和,向来以静养为主。
因此每年的这些节令,皇室都是随大流,宗亲贵胄想庆贺的也是各玩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