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修的下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她的全盘注意。
“那天你问我,是谁对我恨之入骨,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说说来话长,但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最巴不得我消失的人,无非是那几个姓郑的,还有我父亲。”
他表情平淡,提起自己的亲爹对自己厌恶如此,好像谈论天气一样波澜不兴。
“……为什么?”梅衫衫艰难地问。
“郑倚菱在我父母结婚前就跟了我父亲,两人一直藕断丝连。我母亲性子单纯,一场商业联姻,她却动了真情,然而结婚四五年,她一直想要孩子,却迟迟没有怀孕。在第六年,她终于如愿生下了我,可是我还没满月,郑倚菱就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找上了她,说那孩子名叫‘承望’,是父亲取的。”
“母亲病了一场,外婆很愤怒。当时祖父还在,押着父亲负荆请罪,保证那个孩子只能是郑承望,不可能姓卫,又做主将卫氏的部分股权给了还在襁褓中的我,以作补偿。”
“周家和卫家之间,利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不宜彻底撕破脸,加上母亲不愿离婚,这事就先这么过去了。两年后,祖父祖母飞机失事,大伯和父亲根基不稳,为了斗叔伯斗堂兄弟姐妹,需要依仗周家的支持。那可能是母亲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吧——父亲时时陪伴她,极力讨好她,好像把郑倚菱母子忘到了天边。”
梅衫衫不知不觉间,已经放下了刀叉,屏息静听。
“一晃几年,大伯和父亲在卫氏越来越占上风,慢慢把带头挑事的几个叔伯都压了下去,连站错队的人也都一一逐出。我在父母恩爱、家世显赫的错觉中渐渐长大,母亲婚后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我,之后再想给我添个弟弟妹妹,都没能如愿,对我更是溺爱有加。我是卫家最众星拱月的三少,谁也不能逆了我的意思。”
梅衫衫完全可以想象小小的卫修骄纵不可一世的样子。
“然而假象就是假象,哪怕维持了十二年之久。也许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就是那么盲目吧——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母亲才在无意间发现,原来父亲和郑倚菱母子一直藕断丝连。当然,我很怀疑是郑倚菱故意让她发现的。”
“那……”梅衫衫紧张地攥住了餐巾。她有不好的预感。
“她很崩溃,去找父亲对峙,而一直表现得像个模范丈夫的父亲说,那是他的长子,还有生了他长子的女人,他总不能放着不管。又说她太多心,不大度。”
卫修深吸一口气,“那天我就在外间,听他们争吵。后来母亲红着眼眶出来,拉着我就走。我……我应该阻止她开车的,她明明神情恍惚,情绪那么不稳定。家里又不是没有司机……”
“那不是你的错,”梅衫衫忍不住抓住他微微发颤的手,柔声道,“你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不怪你。”
卫修反握住她,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你知道,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司机的本能是向左避开危险,所以副驾驶座是车中最危险的位置。可是那天,母亲是向右打方向盘的。”
“她是为了保护我,我明白,可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是不是……”
他声音颤抖,失去血色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梅衫衫的心揪成了一团。
幸福家庭的假象一朝破灭,情绪崩溃之时遇到那样的危险事故,母爱的本能驱使她选择保护自己的孩子,同时也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不会的,”梅衫衫轻抚他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她还没看到你长大成人,还没为自己受到的欺骗讨回公道,她怎么可能会选择放弃?一定只是情况危急,而她太爱你……”
“真的?”
他眼神迷茫,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梅衫衫心里又酸又软,坚定道,“真的。”
如果换作是她,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挖一个史前巨坑,把那些贱人统统坑进去,再在上面狠狠踩上几脚。
卫修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道,“母亲是外婆最小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接到消息时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舅舅过来,跟父亲动了手,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无可挽回。且当时大伯和父亲已经几乎完全掌握了卫氏,势力已成,不再能轻易撼动。”
“大人的世界,总是充满利益纠葛,势力平衡,周家也很难孤注一掷,只为把卫家整垮。另外,也不无为了我考虑——我毕竟是卫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卫氏,也是我的利益。”
“当然,两家的裂痕已经造成,失去周家的鼎力支持,大伯和父亲如同断了一臂,之后又很是起了些波折,舅舅他们也找了不少麻烦。母亲去世后,父亲对我的态度大不如从前,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那么厌恶我,之前还要装得和乐融融,呵,真是难为他了啊。”
梅衫衫柳眉紧蹙,对卫永言充满了厌恶。
想必他原本不愿与周家决裂,过后可能还要再去哄卫修的母亲,可惜事故突如其来,人没有了,不能挽回,就索性连面子功夫都不愿做了。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不仅止是厌恶,他是真恨不得我从来没出生过。”
说到下面的事情,卫修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