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侍卫长大人,咱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你招惹我家宝如,非逼季某拼个玉碎瓦全。齐国府的基业千秋万代,你是要要办大事的人,为了一个妇人而栽船在阴沟里,不值得吧。”
齐国公尹继业早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唯独李代瑁是个绊脚石,也是块巨石难以撼动。
季明德是他以备杀李代瑁最好的兵刃。玉钊并不敢真的伤杀明德,只是吞不下险险叫他害死的恶气,才会半夜伏兵来教训他一回。
铁矢眼看穿喉,尹玉钊缓缓举高两只手,求饶的语气:“季明德,论理来说,虽无血缘,但我是赵宝的舅舅。就算有些事情惹到了你,又何必赶紧杀绝?”
尹玉钊和宝如在胡市上的谈话,野狐听在耳中,全报给了季明德。
季明德私底下也查过,尹玉钊出生于日月山下,身世确实对得上。这个人在他走之前,肯定是杀不掉的,但留着,又始终是个祸患。
好在他服软的够快,季明德缓缓松了铁矢,低声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须知,你可以招惹她,但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所以,放聪明一点,不要跟自己的命和前程过不去,嗯?”
尹玉钊缓缓扬手,重重包围闪出一条道来,一巷子的黑衣人,目送季明德至坎儿面前。
他在坎儿面前站了许久,忽而又折了回来,疾步走到尹玉钊面前,手中一根铁箭矢迎肩劈下,咬牙切齿,嗓音嘶哑,如咆哮的风雷:“去,滚到我兄弟面前,给他磕三个响头。”
事实上是尹玉钊自己太不谨慎了。
本该和宝如淡如水的交往,一步步诱她卸下心防的,谁知仿如着了魔,上了瘾一般,一回又一回,他总是期待和她见面,总爱逗她两句。
那种迫不及待,欢喜雀跃的心情,就想当初在西海,同罗绮被卖到王府做奴之后,他七八里路程,披星而去,戴月而归,每日跑着去看她一样。
明知季明德是个悍匪,急赤红眼,眼中唯有个赵宝如,还妄图那种隐秘的关系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以致打草惊蛇。
如今再悔,晚矣。
但赵宝如对于这种隐秘的,私相往来的关系,应当也存着些好奇心吧。毕竟,她至今还在对季明德隐瞒,既如此,他依旧有机会,只要不打草惊蛇,惊到季明德就好。
站在深而黑暗的巷子里,尹玉钊咧唇而笑:也许,她是整个大魏国中,唯一能杀掉季明德的人呢。
荣亲王府打有府以来的规矩,所有人五更必须起床,然后前往盛禧堂给老太妃问安。
李代瑁是自己的老规矩,四更便起,由僚臣们陪着,在王府后的大花园里散步,听僚臣们讲古论今。然后便往盛禧堂,陪老太妃吃茶,聊些闲话。
不一会儿李少源两口子进来了。
尹玉卿穿着件豆绿色的妆花褙子,肩披一方平绣盘花四合如意云肩,脸上胭脂淡淡,乖乖跟在李少源身后,进来便行礼,站到了一旁。
李悠容是陪老太妃住在盛禧堂的,这会儿也才出来,一袭桃红缂丝面的通袖袄儿,面容与母亲顾氏颇为神似,站在了尹玉卿身侧。
此时天才刚亮,老太妃怕宝如和季明德不知王府规矩,使着悠容道:“去,叫叫你二哥二嫂,让他们也来,听你爹交待几句,你二哥今天还要随你爹入宫了。”
尹玉卿侧首在李悠容耳边,道:“我刚才路过,海棠馆还黑灯瞎火的,新入府头一夜,大约折腾的厉害了,必定还没起了……”
李代瑁不喜孩子们话多,尤其在长辈面前要有规矩,李悠容见父亲眼睛扫过来,忙往旁边退了一步以示清白。
正说着,季明德两夫妻进来了。
季明德穿着件宝蓝色净缎面的直裰,清眉秀目,五官坚毅。宝如跟在他身后,着蜜合色的对襟袄子,芽黄色的轻绡长裙,大清早儿的,进门便是勾着唇在笑,倒惹得一早眉头不展的老太妃也是一笑。
俩夫妻这才是正式入府的拜见。季明德周周正正给老太妃行正揖礼,三叩九拜的大礼,接过丫头手中的茶奉上,吐字朗朗,叫了声祖母。
宝如紧随其后,行礼奉茶,亦是响亮亮叫了声祖母。
王妃顾氏去洛阳赏花未归,暂时就不必拜了。
李代瑁还是早起时的道袍,大约形肖又比自己年青的儿子让他觉得不自在,打孔庙那一夜后,李代瑁便刻意蓄须,胡须遮了大半边脸。只此人生的秀致,胡须亦柔,不曾结虬乱乍,也掩盖了他原本常冷的面容,倒是平添几分和气。
他大约也在等儿子斟茶来拜。宝如还在蒲团上,亦望着季明德。
老太妃虽不知明义之死的详细情况,但儿子不肯认大孙子,围追堵截到差点激起十三州举子闹事,她是知道的。
孙子是认回来了,但父子间相互的心结怕还要很久才能解。
眼看季明德转身走到李少源身边,和李少源兄弟站到了一处。老太妃笑着解围:“你们的茶我吃了,至于父母,待明德从宫里出来,正式定下身份再拜吧。”
李代瑁还要从季明德手里讨土旦,不敢狠得罪他,出口便是商量的口吻:“从今日起,为父替你重新上户籍。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这名字很好,也不必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