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与凉亭中的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远到隔着树木葱茏他们很难发现他,近到他若有心,完全可以听清他们的谈话。
可是他不想。
夏意转身欲走,朔阳跟在身后也正要离开。可就在这时,夏文突然问了一句:“小怜,你不恨大哥么?”
静默。
夏意突然停住脚步。
那边,夏怜却没有声音。
这一瞬,仿佛全世界都在沉默。
朔阳有些尴尬站在夏意身后,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又怎会发现不了此时此刻主人的气场在发生着些许的变化。
夏意从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
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冷酷无情……哪怕世人皆以这般词语形容他,他也不在乎,更不辩解。
可是他停住了脚步。
朔阳知道,因为某些缘故,夏怜对于夏意而言,是特别的。
“小怜?”
夏文又叫了她一声。
“我……不知道。”
最终,夏怜的回答是,不知道。
这似乎已经可以算是好的答案了。夏府上下所有人都以为,夏怜心里一定是恨着夏意的。
夏意微微侧过头。阳光下,他看见那个白皙清秀的少女静静坐在夏文对面,白色与粉色相间的纱裙让他想起了水中的芙蓉,含羞待放,在盛开成娇艳前仍旧保留着一份纯真。
“我……不知道。”夏怜看不见夏意,她也没有看对面的夏文,只是垂着眸子:“二哥,大哥和我们终究不同。我们每个人考虑的是自己,可是大哥必须要站在夏家整体的角度来考虑。毕竟总有一天,大哥会成为真正的夏家的家主,整个夏家都要落在他的肩膀上。”
夏文闻言一怔,他不曾料到,夏怜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当时大哥不救我,我心中不可能一点怨言都没有……可是,如果我是他,我该怎么办呢?”夏怜苦笑,“你们都说大哥太过心狠,可是在这条路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们都没得选,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注定没得选。”
他们是夏宗元的儿女,这样一个身份,就注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可是……可是这一次,大哥明知道虞昭是仇家之女,来到夏府就是为了复仇,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夏文俊秀的面庞因激动而有些发红,“如果这是他的计划,他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我,难道在他眼里,我这个弟弟就这么没用,生怕告诉我计划我就会搞砸么?!”
“不,不是这样的。”夏怜终于知道夏文究竟在为什么而别扭,“其实……大哥要想对付虞昭,很容易的,完全不需要将二哥你牵扯进来。他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告诉你,也许……正是为了保护你。这一次,虞昭尚在他的掌控中,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总好过有朝一日,当大哥不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被仇家所欺骗。”
夏文沉默了。
夏怜的一番话将他点醒,他才意识到,夏意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意想借着虞昭的事,让他真正成长起来,让他真正懂得,在这世上,没有谁是值得相信的。因为他是夏宗元的儿子,所以任何一个出现在生命中让他动心的女子都有可能是仇家,任何一个看似对他推心置腹的朋友都有可能是在算计他。
这就是残酷的真实,他早晚都要面对。
“也许,我们已足够幸运。”夏怜见夏文沉默了下去,望着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一日在叶竹的小院里,那个有些孤单苍凉的背影,以及他对自己说的——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恨。”
夏怜咬住嘴唇。
“二哥,我们已足够幸运。至少,在我们身后,大哥为我们挡住了大部分的腥风血雨。很多我们不愿见到也下不去手的事情,都是大哥在替我们去做,那些压抑和痛苦,也都是大哥一个人在默默承担。我想……大哥是很在乎你的,只是他从来不会将他的感情说出口。”
夏文突然抬起头,目光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谢谢你,小怜。”
他很惭愧,竟然没有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懂事。他和夏盈从小与夏意一起长大,可是夏怜今日所说的这番话,他们竟是谁也不曾想过。
凉亭之外,幽幽树木中,还停留着一丝清冷的气息。
先前一个小丫鬟端着茶水过去时,看见这里似乎有人,不过夏文那边在催促,她便也不曾细看。
现在她端着茶杯往回走时,她又经过那里,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原来……没有人么?是她看错了?
还是曾经站在那里的人,不知何时早已离去,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只有树叶“沙沙”的声音,似言似诉,最后飘散在风声中。
……
夏文向夏意提出,想一个人出去走一走,去南方看看。
多年来,夏文很少出远门。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他一直生活在夏宗元和夏意的保护之下。可是,夏怜却提醒了他,他必须要自己学会成长,成为真正的男人。
夏文没有告诉夏怜,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