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却不能相认,这样无奈而为之的隐匿躲避,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纪清缓过神来,拍着他的手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先让他们好好谈一下吧。”
周御翕了下唇,微哑的嗓音黯然沉缓,“纪阿姨你放心,我没事。”
早在十二岁那年,他就已经知道叶修翰的存在了。
那年夏天他被送到外公家过暑假,无意中听见两位老人说起当年的事,他才惊然发觉,原来自己的父亲尚在人世,并没有因为车祸而丧身。
得知父亲还活得好好的,这本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对当时年幼懵懂的周御来说,他只觉得,那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起码母亲也会跟着死心,不用再对着那人的照片暗自垂泪,夜夜辗转到天明。
所以在他十四岁那年,叶修翰偷偷找来的时候,他几乎毫不犹豫就把人给赶了出去。
“你不要来了,我和妈妈过得很好,不劳烦你操心。”
一脸胡子拉碴的高大男人忽而抹了把泪,蹲在他面前小声哀求,“可我是你爸爸啊!”
周御板着小脸,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我不想要你当我爸爸。”
叶修翰想跟他解释,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你娶了别的女人有了别的孩子,你根本就不配当我爸爸!”
当年叶家和顾家联姻的喜讯在报上连着登了一个星期,周御随便上网看了眼,一下就搜出好几千条相关的消息。
那时候的网络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出那么多关于两家联姻的新闻,可见当初这桩喜事办得是有多么的轰动。
以至于后来周御一想到叶修翰的名字,就跟吞了苍蝇那样,恶心得不行。
随着年岁渐长,他对叶修翰的恼恨终于平缓些许,但心里的芥蒂始终梗在那里,挥之不去。
听他说完,纪清蹙着眉头,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难怪她一直瞒着我不肯说实话,唉。”
周辰羽怀孕前后那两年,纪清刚好被外调去了北方,等她再回来,就听到了对方怀孕生子的消息。可后来她帮忙给周御注册户籍的时候,分明看到周辰羽的婚姻状况那一栏写着“未婚”二字。
她想找周辰羽问个明白,不料却被父亲纪珣给拦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丫头的事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纪清如今回想起来,心里莫名有些怅然,老爷子看破却不点破,倒害得她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简直像个傻子。
周御扯了下嘴角,“我妈先前怕家里反对,所以一直瞒着没说,直到后来检查出怀孕,实在瞒不下去了,这才把真相说了出来。可那时候叶修翰已经娶了别的女人到国外度蜜月去了,外公他们只好把我妈送到乡下待了一段时间,免得遭人口舌……”
纪清恍然点了点头,叶家虽然是城里的名门望族,可周老爷子向来不屑于和这些生意人打交道,周辰羽瞒着不敢跟家里说倒也正常。
毕竟周辰羽从小就是个温婉贤淑的乖乖女,而那时的叶修翰却是城里有名的二世祖。
一晃二十年过去,周辰羽依旧还是年轻时温柔似水的模样,叶修翰却像换了个人一样,涅槃重生,换得一身铁骨铮铮,俊秀挺拔。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其中的变化,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两人回到病房门口,正好看见叶修翰蹲在床边,修长手指轻抚在被子边缘,低声喃喃道,“辰羽,你就当是可怜我,回头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周辰羽阖上眼没吭声,倒是门外的周御忍不住哼了声,“我妈为什么要可怜你,这些年她吃苦受累的时候,你还在外边风流快活呢!”
叶修翰回头看他一眼,抿着唇角,脸色苍白无力,“我——”
周御没看他,转头走到床前帮母亲掖了下被子,细致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
周辰羽微不可见地叹一口气,睁眼握住周御的手,柔声安抚了句,“阿御,你听我说,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再为此介怀,非咬着不放。”
“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并不好受,所以妈妈希望你能把这块石头放下,好好过得开心一点。”
周辰羽的嗓音轻柔和缓,周御却听得眼角泛酸,拼命眨了几下,这才将涌到眼眶的热意憋了回去。
叶修翰顺势跪在床边,伸手握住周辰羽的纤细指尖,一字一顿道:“辰羽,当年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我是被人陷害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周辰羽挣扎着想把手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稍加用力往前一带,直直抵在他的心口上。
叶修翰抛开心中的顾忌,一股脑把憋了许久的话全部吐了出来,“我和顾星颜没有领证结婚,报纸上登的那些新闻全都是假的!”
“当时我被老爷子关在家里,为了找机会逃出来,我只好骗他们说要跟顾星颜旅行结婚,到国外去注册登记,这才勉强逃过一劫,”叶修翰深吸一口气,又道:“还有就是,当年她怀的孩子也不是我的,我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她!”
话音落下,屋里安静了好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