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越毂仍盯着图,话却斩钉截铁,“爷爷的孙子,爷爷自己最清楚。”
“我要去榆林,我要去查个明白!”
越毂朝她转过来,摇了摇头:“榆林,已经不是那个有理可明、有冤可白的榆林了,现在去,也弄不明白。”
“五哥死得冤枉。背着这么沉的骂名,他怎么有气力去找爹娘……”
越毂伸手抹了抹越季的眼角,自己的眼睛也热热的:“爷爷也不会甘休,可是眼下,有更紧急的事。”
“还有什么事呢,鞑靼军都退了。”
“退?十万大军来势汹汹,王子领军,龙虎将军坐镇,还一次出动了漠北十二神鹰,没有真真正正打上一场,就这么退了?不会。”越毂扬手一指地图,“他们必攻大同。”
“可是他们已经得了大半个鄂尔多斯,还不满足么?”
“虎猛狼贪。如果跟爷爷打了大半辈子仗的鞑靼老汗王帖儿铎是猛虎,如今的汗王那察就是贪狼。他想要的,不只是金银茶玉,而是土地,甚至是我大晖的江山。一个鄂尔多斯,填不满他的胃口。他是看准了咱们的皇上厌战,也厌恶北边燥寒,这才步步紧逼,蚕食鲸吞。”
“皇上怎么就这么笨呢!”
越毂看她一眼,没有责怪她的口无遮拦,反倒苦笑:“你也经常听人说书讲古,纵览史上,那些怯战、软懦的君王,有几个是笨的?恰恰相反,他们中的很多,都是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只是他们的心中,另有一番取舍。”
“既然当皇帝的都这么自私狭隘,为什么还要拼了命保他们?单只咱越家,已经牺牲了多少人!”
“你看这道绵延万里的防线,峻垣深壕、烽堠相接,它叫什么?叫长城,千百年,没人管它是秦汉长城,还是唐宋长城,只信它是坚不可摧的一道屏障,牢不可破的一个依傍。小月季,你记住了,那么多赫赫名将、咱越家的列祖列宗、你的爷爷、父伯、哥哥,所保的,都不单只哪一朝,哪一姓的君王,所保的,是赖这道屏障以为生的善良百姓。纵然身死名没又何妨?一代一代,残骸可增砖,断骨可添瓦,让这高岭更高,长城更长。”
越季细细体味着这番话:“我记下了。可是爷爷,鞑靼为什么一定会攻大同呢?就近的,还有甘肃镇和太原镇。”
“镇守甘肃镇和太原镇的,是荆门公世子和九原公。他们一家是太后本家,一家是姻亲,眼下地位稳固,一旦所守边关告急,朝廷必将驰援。可咱越家不同,现在是动辄得咎,进退两难,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时候。而且,大同镇离京城又近一步,一旦攻破,京畿难保,所以,他们下一个目标,必是大同。”
越季想明白了:“哦,所以您才撵四哥……”
“大同镇现在只有你二伯和三哥。你四哥虽刻薄些,心思、本事,都是不差的,他们父子同心协力,爷爷心里踏实一些。可是这件事,得要外弛内张,鞑靼对我朝情况了如指掌,一定是布下了细作,也许就在咱家里头,就有他们的眼线。”
“那咱们呢,没有深入鞑靼的密探么?”
“有。拱卫司的凌霜局,就是做这件事的。想当初他们前任指挥使满春晖在位时,还偶尔跟爷爷通个消息,现在是廉厉,就不得而知了。”
越季颇为不忿:“您早已不带兵了,却还事事都费心,那些正当权的呢?现在可都放宽了心庆贺鞑靼退军,欢天喜地准备着后日三月三的百花宴呢。”
一听这个,越毂的眉心略展:“说起这个来,百花宴,你去不去?”
“不去。我……没那个心情。”
“是没心情赏花,还是没心情见‘他’啊?嘿嘿,是不是日前驳了人家,现在觉得见面尴尬?”
“爷爷!”
“好了好了。爷爷跟你讲,想做夫妻,是要打定主意休戚相关、患难与共的。一辈子路这么长,哪能有心情就卿卿我我,没心情就冷冷淡淡的?你要是拿不定这个心,不是年纪没到,就是情分没到。”
越季琢磨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没到,一时也弄不清楚;“我……”
“太后前日命人送来一面小铜镜子,挺精巧的,那当然不是用来照的了。虽然没明讲,什么意思你懂吧?”
铜镜和镜台向来是富贵人家娶妇用的聘礼,越季自然知道。
越毂道:“太后是一番好意,以越家现在的境况,旁人躲都不及呢,难得她还是不变初心、一力扶持。不过你若当真没半点心思,就别理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爷爷去给你推掉便是!”
觑着越季的神情,越毂哈哈笑了:“怎么,也不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傻丫头,往常淘的时候那股机灵劲儿呢?没人要你现在就完婚,可以先订下来啊。”
夜风习习、月色溶溶,越季提着那盏月季花灯,轻快地走在通往宫后苑的路上。
爷爷说,别说一位王爷,就算寻常男人,一腔热情被那样当众驳回,肯定是有伤颜面外加伤心,他近来频频往后宫中去探太后,一定是心里郁闷,想找人排揎。爷爷还说,今晚上太后请你进宫,他也在,可是男女有别,不好私会。你若是有心修好呢,就提着他送你的那盏灯,若无心呢,就提别的灯,远远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