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有人喊:“族长来了。”
又有人喊:“薛大人来了,薛大人来了。”
“薛山长也来了。”
该来的都来了,连老族长都来了。
老族长颤颤巍巍的,刚站定就骂道:“这赵氏,祸害了我老兄弟,祸害了一家子,如今又来祸害我薛氏一族的脊梁骨,当初就该把你沉了塘,让你陪我那老兄弟去!”
老族长可从来很少说这种狠话,明摆着就是气急了。
薛金泉使了个眼色,便有薛家的人在一旁驱散人群:“都散了,都散了,围在这里做甚。”
“还没报丧,都回家等着去,喜欢凑热闹!”
“庭儴。”老族长望着薛庭儴,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着急和恐慌。
“堂爷。”
“堂爷对不住你……”
“堂爷你说这话做什么,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她到底是我亲祖母。不过到底是自己死的,还是其他原因死的,还得看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
就在这时,已经散了的人群又往这边走来,还有人喊道官府来人了。
其实哪里是官府来人,而是京里的钦差来了,作为夏县知县王明德自然要亲自陪同前来。
这些人来得极快,也不过须臾的功夫都到了近前。
王明德满脸带笑,钦差也是如此,却在看清当下的情形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
钦差是个文官,穿着特定的钦差服饰。
宣旨太监和宣旨大臣是不同的,前者是代表皇帝,圣旨开头一般是制曰,这种圣旨是不需要经过内阁,也就是没有到台面上,只代表皇帝的意思。后者则是经由内阁下发,以敕曰打头,是要在朝廷内部流通,上各地邸报,通晓所有官员,也是代表朝廷的意思。
还有一种则是诏曰,这种是要通告天下,不光官知道,百姓也知道。
能是宣旨大臣出面,这说明与官职有关,可如今薛庭儴却并不关心这官职的问题。也许之前他还在隔空和嘉成帝打了场太极,即是为了给自己挣脸面,也是为了试探帝王心。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祖母死,非承重孙当得服齐衰,不杖期,守孝一年。
守孝期间,规矩诸多。
于民来说,只要不是犯大忌讳,例如丧期婚嫁、生子、大摆宴席,没什么人会管你。可对于官员来说,规矩则又重了一层,别的不说,守孝期的官员当丁忧回祖籍居丧。
如今正是薛庭儴关键时候,刚卸职被调往京城,大事未定的情况下,丁忧一年,等出丧再起复,谁知是时的时局如何?
再说白点,丁忧一年,起复还需耽误半载左右,是时候谁还能记住薛庭儴是谁?
薛庭儴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沿海一带各处都需他回朝中支撑,倘若他辛苦维持的局面被打破,就是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近十年的辛苦可都全白费了。
危机就在这时降临,谁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第230章
这种情况下,想瞒过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薛庭儴也是个胸有丘壑之人,他淡定地步上前,面色微微有些低落:“有些不凑巧,薛某的祖母刚过世了。”
王知县和钦差面露诧异之色,
“竟是如此不凑巧。”钦差捏着胡须,满脸都是惋惜:“薛大人大抵不知,朝廷刚下来一份关于您的任命,陛下封了您为太子少傅。要知道这位置非是有功之人,非是陛下极为欣赏之人不可得,朝中多少人羡慕,可谁曾想竟发生了这种事。”
四周连连响起诧异声。
别人也就罢,很多人都没听懂这官位是低是高,可薛俊才懂,老族长父子俩也懂。
老族长身躯一阵摇晃,薛金泉忙搀紧了爹。
正想低声安慰他两句,哪知老族长一把推开他,上前道:“按理说诸位大人说话,老朽不该插言。只是庭儴这孩子至孝、大义,可我这个做堂爷的得替他说一句,过世的人并不是庭儴的祖母。”
所有人都没想到老族长竟会这么说,这血脉关系可是抹除不掉的,哪怕赵氏再混账,再是做了无数错事,可死者为大,也不能空口说白话。
尤其这事是能遮掩得了的,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是与不是,老族长该不会是人老了,就癔症了吧。
薛庭儴心知老族长的好意,打从他拿了第一个案首后,老族长就待他格外爱护。哪怕这份爱护里掺杂着利益,可这些年方方面面,老族长仁至义尽,薛庭儴也看在眼里。
于他来想,这官做不做都可,他既能一步步爬上去,未必一年后就不能站起来。他不想老族长为了维护他,平白担上一个刻薄狠毒的名声。
活了一辈子,到老了,不就是个名声。
这些日子回乡以来,他特别感叹生死无常,谁也不知道谁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是保留一个清白。
他正想出面解释,就听老族长道:“这赵氏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我那大兄弟休了,有休书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