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个称呼, 令沈如茵微微有些恍惚。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现在想来, 也就只有大大咧咧且多年不见的矛寿,才会口无遮拦地如此唤她。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直到大家发现屋内仅有自家人, 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多年算计的生活,已让他们心中时刻绷紧着那根弦。
沈如茵也不多言, 上前将矛寿扶起,温和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有什么要说的便直说罢。”
“属下……”矛寿咽了咽口水, 低下头道, “属下家中尚有妻儿,今生所愿便是共享天伦, 因此……”
“我知道。”沈如茵点点头,“这些年来苦了你,从今往后你没有什么束缚,想做什么便去做罢。”
说罢,她从杜白手中接过一只比巴掌稍大些的锦囊, 这是她见到矛寿几人之时便派人叫杜白准备的。
“别的我也没什么能给你, 这里面有几张地契和一些碎银, 你拿着,不要嫌弃。”沈如茵将锦囊交到矛寿手中,握住那双粗粝的大手, “后半生有个念想是好的,这些年我对不住你们,只望你过得平安喜乐。”
矛寿怔怔捧着锦囊,膝盖一弯又是要跪的模样,却被沈如茵拉着不得动弹。他眼中一涩便有些湿润,“属下承蒙先帝恩情,这些年来却没能为公主做些什么,临了竟还要弃公主而去,实在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沈如茵皱眉,“说的什么胡话。”
孟荃也连忙接口道:“这混小子这么多年也不改改乱说话的毛病,还不快多谢姑娘!”
矛寿耸耸鼻子,脖子一梗没说话,看样子是不大乐意接了这锦囊的。
沈如茵松了手,语气也有些强硬,“你被华阳阁赶出来,现下身无分文,难不成要叫你的妻儿跟着你吃苦?”
若非看着她的面子,王起决计不会给这几人留什么活路,如今只是将他们赶出来,想必也不会有那么好心给他们留下分文。
想到妻儿,矛寿终于松动了些,却仍旧跪下磕了三个头。
沈如茵知道他心中憋闷,便也没拦着他。只见他起身又决绝地抱拳往前一送,留下一句“告辞了”,转身大跨步出了门。
屋内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柳生忽然站起身来,掸了掸白衣,问道:“我住哪儿?”
苍叶瞥他一眼,腰间长剑蠢蠢欲动。
再深的怨恨也该被时间磨尽了,更何况这些年来沈如茵自己也未曾计较。苍叶只是分神片刻,便无声地出了门,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柳生笑了一声道:“看来苍大侠不记恨我了。”
沈如茵在他肩上一拍,“得了便宜还卖乖!”又道:“王府大大小小的院子都空着,你与孟荃自己看着喜欢哪个便去住,不必来问我。”
走了两步,她又回身问道:“对了,你们打算何时娶妻?一群人在我这儿住着,叽叽喳喳甚是吵闹。”
“心口不一。”柳生伸手在她额上一弹,“放心,我不会住太久。”
说罢他转身就走,沈如茵在他身后唤道:“那你何时娶妻啊?”
“我娶什么妻?”柳生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孤身一人才自在逍遥。”
沈如茵叹气。她本不愿在柳生面前提起这件事,只怕唤起他曾经噩梦。可这些年来他仿佛已经不在意当年那些事,她也很希望能有人照顾他,便忍不住问了这一句,未想这人便就打算孤独终老了。
她又看向孟荃,后者连忙打哈哈道:“属下也还未有打算,免不得多叨扰姑娘了,姑娘莫怪、莫怪……”
孟荃一面说着,一面脚底抹油似的逃了。
杜白见堂中只余自己,却也不慌不忙,“姑娘放心,区区这就去求亲。”
沈如茵:“……你别吓着人家姑娘……”
杜白果然说做就做,很快便定下了与采墨的亲事。
沈如茵出钱为他二人置办了一间宅子,杜白也不推辞,欣然便接受了。
婚礼当日,由于只有沈颜与嫣儿两个孩子,便免去了闹洞房这一环节。
杜白喜滋滋揽着自家娘子入洞房时,心中尚在庆幸无人打扰。哪知沈颜安分,嫣儿却是个闹腾的,一晚上来敲了无数次门,每次都要将红包拿得两只手都盛不下才愿意离开。到了后头,杜白干脆灭了烛火,权当什么也不晓得。
沈如茵晓得洞房花烛被打断是个什么滋味,待嫣儿闹了一会儿,强制哄她睡了过去。
这般欢喜的时候,沈如茵短暂地忘却了宫中久无联系的那个人。
自觉在新人宅子内打扰不便,沈如茵趁夜带着自家属下和孩儿们回王府。
由于杜白的宅子离王府不远,几人便步行而来,也步行而归。
走了一段路,沈如茵觉得手酸,便将嫣儿交给苍叶抱着。沈颜一路打哈欠,最终由孟荃背着,亦睡熟过去。
柳生一人白衣飘飘地走在前方,颀长的影子极淡地笼罩在地面上。他似是完全打开了心结,往日高高束起的长发如今重新懒散地垂在身后,仅用一根丝带松垮垮地绑着,正如沈如茵初见他时那般。
那一头长发生得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