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原地一僵, 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大咧咧地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喝,“哎呀, 这一路可渴死小爷我了!”
沈如茵看得心里发酸,待他喝完那一盏茶,又亲自为他续上,温和道:“那就多喝点。”
王起不计前嫌地暂时忘了宋煜拔掉自己斗鸡毛的事,在沈如茵的一个眼神中一起坐下来,看向宋煜的目光也带了些朦胧的恻隐。
宋煜在王起的目光里显得不自在,于是作死道:“虽然小爷我难得来一次,但是接风宴也不必太丰盛,有斗鸡汤喝就行!”
王起差点一个冲动敲碎眼前这人的脑壳。
宋煜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问道:“我家小胭影呢?”
沈如茵也不瞒他,“在京城呢。”
“啊……”宋煜失望地将胸腔内的气舒得干干净净,“我好想她……”
想起自己在不久前也说过同样的话,沈如茵感同身受地再次给他续茶,安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儿,有空去看看不就得了。”
“没空。”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厚脸皮伸长手地将茶盏放在沈如茵面前,随即厌恶道,“宋家太脏了,小爷正忙着打扫呢。”
沈如茵正在倒茶的手一顿,微微转头与王起面面相觑,继而干脆直入正题问道:“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宋煜也不含糊,头也不抬道:“来求妹妹帮忙。”
“帮什么忙?”
“帮忙买药。”他面色终于正经起来,“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整个苏安治疗瘟疫的药材都已经被宋家买走了,现在他们正抬着高价出售。”
“我知道,”她点点头,将茶盏递给他,“那你为什么来求我们?”
宋煜闻言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他捧着茶盏迟迟不动,沉默许久,突然站起身来,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下去,双手放在额头行了一个深深的叩拜礼。
沈如茵一惊,猛地站起来去扶他,然而她加上王起两个人也没能将宋煜扶起来。
“如今,只有华阳阁能救百姓一命了。”
他脸上仿佛笼着一层乌云,雷雨欲来的千钧沉痛尽脱于言语之外,“宋煜清扫多日,却发现宋家的污垢早已深陷地下,掘地三尺也除不干净了。待此事了了,宋煜会亲自将宋家的所有罪状递到京城,还请华阳阁,救一救苏安与留朱的百姓。”
说着,他身子向前一倾又是要拜的姿势,沈如茵忙道:“我们已经派人去别地买药了,你先起来……”
“多谢。”他站起身来,却再不肯在桌前坐下。
沈如茵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说了一句话,让他神情猛变。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未想那癞皮狗似的宋煜,内心竟会敏锐至此,当下便解释道:“我问那一句,并非要摆什么架子,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上报朝廷。如果你真的有心清理宋家,大可直接上报,届时也不过是剜去几个毒瘤,并不会危及整个宋家……”
“上报?”宋煜凄惨地笑了起来,眼中几乎浸出几滴泪水,“我如何报?我在凌霄殿外等了整整两个日夜,只等来一句皇上身体欠安,你叫我如何报?”
沈如茵恼怒地锁紧眉,“皇帝他居然打算作壁上观?”
“不,”宋煜深吸一口气,道,“他是打算做那只黄雀。”
“黄雀?”她有些疑惑,“那螳螂是谁?”
“自然是那个传播瘟疫的人。”
“你是说……”
沈如茵侧头看了宋煜一眼,心里愈发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其实先前她之所以要问宋煜为何找她,是想试探宋煜敢不敢上报朝廷。若他敢,那就说明传播瘟疫的不是宋家,若他不敢,那便……如今看来,那件事的确与宋家无关。
可宋煜说还有个螳螂。
若宋家是被捕的蝉,那么一手策划了这件事的,会是哪只螳螂呢?
这些事她真是一点也看不清楚,若是宁扶清在就好了……
想起那个人,她一时有些恍惚。宁扶清离开华阳阁以后仅写过一封信回来,后来不论她发出多少信,都再没有收到回音了,若不是胭影说他还在与玉棠楼联系,她几乎都想要冲去找他。
一直没出声的王起忽然道:“若叫殿下知道皇帝打着这样的算盘,他一定不会再犹豫。”
这话宋煜也许听不懂,沈如茵却听懂了。
是啊,螳螂也好黄雀也好,难道为了除掉一个宋家,就可以置上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么?
这些所谓上位者,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便能打着拯救更多百姓的旗号肆意杀人。
这样卑劣手段下流的血,还不如让它光明磊落地挥洒在战场上,至少那样牺牲的人们心甘情愿、视死如归。
宁扶清以一个阴狠的名声闻世,但他从来不会用这样的手段行事。
所以王起说,若让他知道,他一定不会犹豫——不犹豫地将宁扶胤踢下那个位置。
“你坐下吧。”
沈如茵松开宋煜,唤来婉月,吩咐她多添一个人的晚饭,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与宋煜对面而坐。
宋煜终究还是坐下了,熟悉的神情跃上脸面,沈如茵却敏锐